“改日休沐,我去给温夫人买几盆花,”雾盈喃喃道,“就当是还你这顿饭了。”
她一向不愿意欠任何人的人情,哪怕只是区区一顿饭,也可能搅得她心神不宁。
宋容暄只是笑了笑,笑她心思太重,跟谁都那么一般客气。
等菜端上来,冒着腾腾的热气,白如珍珠的扇贝与透着朱红的虾仁交相辉映,雾盈望向宋容暄,他一副不想动筷子的慵懒表情,甚至开始阖上眼假寐。
然而雾盈的教养却不允许她先动筷子,她浅浅一笑,并未太在意,想着等汤凉一点再享用不迟。
宋容暄没有听到一点动静,终于觉得不对劲,抬眸看到她盯着那盐水鸭愣神,笑道:“怎么不吃?讹了本侯的钱财,心里有愧?”
他与雾盈之间本就隔得不远,此时微微倾身,雾盈深吸一口气,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挥之不去的檀香。
雾盈连忙强笑了一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怎么会?”
“侯爷!”左誉掀开门帘,正好瞧见方才那一幕,雾盈有点庆幸自己退了一寸,“侯爷,方才属下看见将进酒那人,好像是……进宝阁的万老板和隆日升米店的陈老板……”
将进酒也是二楼的一个雅间,距离他们这里不远,宋容暄收敛了一身倦怠,肃然站起身,“我去看看,片刻就回。”
雾盈点点头,“小心行事。”
她目送着宋容暄掀门帘离开,心骤然一沉,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宋容暄走后,雾盈放开多了,她一双筷子使得如同海底捞月,说什么不能让这顿饭浪费。
忽然,她感觉到门口一阵风来,眼前一花,一个黑影以极快的度移动到她的面前,恍惚间,她颈间已经抵上一柄削铁如泥的匕。
”想不到宋侯爷还学会了金屋藏娇,“那人出啧啧的轻叹,语气轻佻,”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你要干什么,“雾盈冷冰冰地逼视着他,”你劫持我,可没什么分量。“
”我可不傻,“那人说话慢悠悠的,目光却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宋侯爷还拿着我们万老板有大用处,自然不会动他,但你······可是他心尖上的人儿啊。“
这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雾盈眼前一黑,她跟宋容暄充其量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哪来所谓······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她不动声色地往门外移动,那歹人也觉察出了她的企图,拦住了她的去路,“你去哪儿?”
“自然是去找你口中那位侯爷了,”雾盈故作轻松地一笑,“好救出你们老板,不是吗?”
那歹人显然没料到她如此配合,愣了一瞬,才掀开帘子,咬牙切齿道:“走吧。”
碰上这么个诡计多端的人质,还真得加上二十万分小心。
另一边,将进酒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宋容暄栖身在屋顶,他屏息敛神,几句话传入他的耳朵。
“陈兄放心,”万老板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一说话满脸横肉都在抖动,额头因为出汗闪着一层油光,“不出半月,整个淮北,平江,瀛洲的盐市就都落在咱们手中了!”
陈老板看起来是个精干的商人,他笑呵呵地斟满了酒杯,”到时候,万老弟可别忘了我哎。“
”那是自然,“万老板酒过三巡,面露红光,”多亏了陈兄帮我与贵人搭桥,这才······“
宋容暄心弦猛然被扯紧,他眸色一暗,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耳畔忽然听见一声叽喳的黄莺鸣叫,宋容暄不容分说从后窗翻出去,轻手轻脚,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是他们天机司特有的暗号,两长一短,代表紧急情况。
果不其然,他一眼就看见了本来应该在雾盈身边的齐烨,他愁眉苦脸道:“小的该死,柳大人她······小的就去了趟茅厕,柳大人她就不见了······”
宋容暄一记眼风杀过来,齐烨从来没见过如此震怒的宋容暄,吓得嘴都哆嗦了,“侯·····侯爷,小的马上把柳大人找来!”
她会去哪里?
齐烨和店小二正在描述雾盈的模样,忽然听得二楼有人大喊一声:”有人跳楼了!“
宋容暄的心猛然被人扯了一下。
雾盈方才趁着歹人不注意,撞开匕,从二楼跳了下去。酒楼中间是露天的,风载着她的身子翩然下坠,衣袂扬起,如同苍白的蝴蝶即将坠入沧海。
可是旁边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出手救她,任凭她即将跌落在地面上。
说时迟那时快,宋容暄飞身掠起,他的轻功不错,在柱子上一点就借力而起,接住了她单薄的身躯。
雾盈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接受锥心的刺痛,可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她睁开眼,对上宋容暄平静无波的眼眸,“柳大人,实在对不住。”
雾盈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惊魂未定,”别让他跑了!“
左誉已经攀上廊柱,利刃出鞘,寒光一点直奔那人而去,被那人侧身闪过。
如今双方都已经见了兵刃,哪有全身而退一说?
万老板和陈老板掀帘出来,见宋容暄也在此,面色有些微妙,“想不到宋侯爷也在此。”
“你们不明不白劫持本侯身边人,总该有个解释吧。”宋容暄冷哼一声,余光瞥见雾盈雪白的脖颈上血红的划痕,虽然只是浅浅的一道,但她是高门贵女,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这位姑娘,”那万老板看着雾盈那张水润清丽的小脸,乐开了花,色眯眯的眼神一刻没从雾盈身上下来过,“可是宋侯爷的相好?”
雾盈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平日里再温婉的姑娘也禁不起这般折辱,可她无论如何都不可暴露身份,否则会给柳府和皇后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柳姑娘是本侯的贵客,”宋容暄的眸中融着化不开的墨,“万老板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如何才能把私盐顺顺当当地运到京城,做上富可敌国的春秋大梦?”
此言一出,犹如惊雷乍响,雾盈也有几分诧异,难不成他这么快就找到了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