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又是多少个不眠之夜。
宋容暄望着檀木案头堆成了小山的折子,也是无奈地苦笑摇头,然后提笔继续写下去。
只是他的狼毫笔尖只是与宣纸擦肩而过,就被齐烨的脚步声打断:“侯爷,二殿下来信了。”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两人用宋容暄在军中训练的鹰“小袅”传信,宋容暄特意叮嘱他:“殿下只有叫他小袅才会下来,否则他是不肯下来的。”
“也只有你才会叫一只雄鹰”小袅“吧?”骆清宴付之一笑,“还别说,这鹰脾气和你有几分相像。”
宋容暄也笑,却透着几分落寞。
他接过齐烨手上的信,展开来,目光迅扫过,心下了然,”果然不出所料。“淮安的涝灾跟王槐那帮成了精的老狐狸脱不了干系,就让二殿下好好跟他们斗斗法,把那群朝廷蛀虫揪出来。
宋容暄目光沉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海,看来,此事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他想要不涉足党争几乎已经是痴人说梦。
雾盈一觉醒来头有点疼,她迷迷糊糊间听到外边的宫人议论,“怎么都想不到贤妃娘娘竟然会······”
“是啊,平日里多么温和的一个人······”
“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两人各自散去,雾盈却还愣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掀起被子就往外跑。
雾盈到了鸾仪宫门口,太监把她拦住了,“大人还是别进去了,娘娘正审贤妃娘娘呢。”
雾盈急火攻心,眉头紧蹙,在宫外徘徊迟迟不去,这时熹贵嫔也跑出来看热闹,瞧见雾盈一个人,便兴冲冲地上前,”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柳大人,你可不知道吧,等贤妃娘娘,哦不,是余贵人,她罪名定下来了,本宫就要升位分了呢,这四妃之位,总不好有空缺吧?“
她眉飞色舞,雾盈冷眼相对,”娘娘还是别做这春秋大梦了,贤妃娘娘定然是被冤枉的!“
”怎么,你还想亲手推翻你姑母定下的案子不成?“江雪帷叫住她,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用阴恻恻的声音轻声道,”别忘了,她可是皇后。“
正说着,余沁和丹橘被侍卫推搡着出了鸾仪宫,侍卫大声呵斥她们,余沁只是脸色白,神情却依然很平静。
她似乎看见了雾盈,朝着雾盈的方向望过来,轻轻摇头,用唇语示意她”别为我出头“。
雾盈的泪一下子涌出来,当初她兄长被诬陷,她走投无路到了贤妃宫里,得闻仙乐才暂时清净,如今娘娘遭此横祸,她如何坐视不管?
晚间圣旨下来,贤妃因为谋害皇嗣被贬为贵人,此后不得踏出昭韵宫半步。
雾盈想着等风头过后再去看她,不料当晚皇后就派人把她叫到了鸾仪宫。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皇后气得不轻,随手就把一个青花瓷碗砸碎在她的膝边,碎片飞溅,”背着本宫跟那个沈蝶衣偷偷去了冷宫不算,还不知什么时候跟贤妃有了往来?“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雾盈,”就你这个性子,还没入宫就被人算计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多好笑,她其实从没想过要入宫,就算如姑母所愿,骆清宴登基,那么她一定不会留在宫里,而是出走走走,去见识一下何谓广阔的山河。
她明明拥有天地间最浩阔的胸怀,却偏偏被拘泥于尘网,不情不愿做了池中鱼,笼中鸟,自己的一生一眼望到头,无非两种结局,一种是骆清宴顺利登基,她做了皇后,母仪天下却一生不得逍遥,另一种是太子或三皇子登基,她作为逆贼家眷死于刀光之下。
实在没有哪种,叫她心甘情愿。
于是她只好敛去自己一身的锋芒,任由那些搅动风云的手摆布着她。
“姑母垂训得是。”雾盈垂眸不语,神情黯然。
“你别在这给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皇后早就把她的把戏看穿了,“怎么?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日后柳家还指望着你,你就不能让本宫省点心么?”
“为何要指望我?”雾盈忍耐了许久,终于在这一刻爆了,“难道柳家上下二十多口男丁,要靠我一个女子?为何他们不可以凭借自己的才干得到朝廷的赏识,却要靠我一个女子的裙带关系上位?难道如此得来的显赫高位,就这么心安理得吗?”
“你放肆!”皇后一记清亮的耳光扇得她眼前一黑,闪现出了白花花的金星,“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爹娘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雾盈的嘴里血腥味和苦味一同蔓延开来,她气极反笑,“是,姑祖母这样做,姑母自然也是这样做,世家都是这样做,葬送了多少个人的青春年华你们自己不是很清楚么?”
可偏偏却没有人站出来反抗,她们在深宫的浸淫中都麻木了,以为得到的荣华富贵就是自己终极的追求,整日里机关算尽斗得乐此不疲,殊不知早就忘了自己当初入宫有多不甘心。
雾盈就是怕自己也沦落到姑母这般面目可憎的模样,虽然还保持着母仪天下高高在上,可心早就烂透了,不知道手上沾了多少个人的鲜血,而且还要永远不知疲倦地斗下去。
她眸子里挂着将坠未坠的泪,楚楚动人,不知道要惹多少男子怜爱,未必抓不住骆清宴的心,柳皇后放缓了语气,“你若是肯助宴儿一臂之力,他日后定然不会忘了你,你日后是正宫皇后,哪个嫔妃敢越到你前面去?你放心便是,他眼里定然只会有你······”
“这话说出来,姑母自己信么?”雾盈冷笑得越厉害,皇后还以为她不想入宫是因为觉得骆清宴身边会有很多嫔妃,没有她的位置,殊不知她是对整个皇宫都厌恶到了骨子里,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
”那个沈蝶衣,“皇后斜瞥了她一眼,”本宫打算把她调到掖庭当宫女。“雾盈脚步一顿,呼吸急促起来,但她没有回头,一路跑出了宫。
雾盈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她扶着一棵柳树,干呕起来。
她胸口很闷,总是觉得有一股不平之气郁结于心,等感觉没那么恶心了,她直起身子,环顾四周,现自己身处一个熟悉的地方。
她此时居然正在昭韵宫门口。
带刀侍卫正在门口巡视,雾盈脑子转了转,站到他们面前,高声喝道:“本官奉了皇后之命前来询问余贵人,尔等还不让开!”
一个侍卫狐疑道:“不是已经结案了吗?还有什么可询问的······”他还没说完,就被他旁边的侍卫捂住了嘴,“这位大人,别见怪,您请进,请进。”
“可她······”
“闭嘴!那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柳大人!你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