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稚霜端着紫檀木盘等在长信宫外。
她穿了身洋莲紫的襦裙,姿容妍丽,乌如云,也算得上是美人了。
可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岑稚霜正午便到了这里,不料太后已经用过了午膳,正在小憩。
听外头的流言,太后近来不仅头风又反反复复,而且夜里也睡不安稳。
长信宫没有屏风,想来太后她老人家是怕热的,女官韩芷在旁边摇着团扇,远远望去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轮廓。
茜色的轻纱帐随风一开一合,如同花瓣卷开又合拢。
岑稚霜站在台阶下,端着盘子的手臂酸痛麻木,她正要转身离开,冷不防身后一声笑盈盈的:”岑大人怎么也在这里?“
她回头一看,是尚食局的一个小太监,脸圆乎乎的,很是讨人喜欢,大约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他们都叫他”小圆子“。
”本官来给太后娘娘送凤冠。“岑稚霜的目光下移,现小圆子竟然也端了个托盘,里面盛着一碗琥珀色的膏状流体,有股浓重的中药味道。
”这是什么?“岑稚霜居高临下地问道。
”是给太后娘娘的滋补雪梨枇杷膏,“他颇为自豪道,”是我们沈大人亲自研制的。“
”二位,“有宫女过来通报,”太后娘娘醒了。“
稚霜和小圆子一同走进宫中,太后正在漱口,老人家虽然已经年近七旬,但仍然精神矍铄,仪态端方。
”下官把前年的珍珠换成了今年南越溟海新出产的东珠,“岑稚霜轻轻掀开盘子上蒙的锦帕,“请太后娘娘过目。”
太后只看了一眼,眸中就有淡淡的喜色流露出来,“难为你这么用心。”
“娘娘的事情,下官如何不用心呢。”岑稚霜抿唇一笑,恭敬中难掩得意。
“赏!”太后随口与韩芷吩咐道。“赏岑大人二十两银子。”
“多谢娘娘!”岑稚霜裣衽为礼,“下官告辞。”
她转身的一瞬,目光不经意间瞥过小圆子,只见他从他袖口中洒下些许黄色粉末,那些粉末不偏不倚,全都落在了那碗雪梨枇杷膏里。
粉末遇水融化,消弭得无影无踪。
岑稚霜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把自己绊倒。
岑稚霜内心惊诧之意如海潮怒卷,表面上仍维持着波澜不惊,她在下台阶时提起裙摆,刻意放慢了度,脑海中一个缜密的网络已经悄然织成。
她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只觉得这一春景色如此赏心悦目。她躲在一棵柳树后,面前不远处是从长信宫到尚食局的必经之路。
何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便是了。
小圆子端着空空如也的白瓷碗疾步走来。
他面色如常,不见丝毫慌张,但唇却紧紧抿着,岑稚霜从树后悠然转出来,声音颇为正气凛然,:“小圆子,你好大的胆子!”
也不知道他是否有意,他忽然被吓得把手中托盘摔到了地下,那碗霎时跌成片片白瓷,岑稚霜眼疾手快捡起一块,眉梢微挑,反手把白瓷片架在小圆子的脖子上,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却透着彻骨的寒意,“呦,还学会毁尸灭迹了?”
她笃定的语气彻底让小圆子方寸大乱,额头上冷汗涔涔,说话都不利索了:“岑大人······岑姐姐······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本官可是什么都看见了。”岑稚霜不容分说打断他的话,她连敲带诈已经达到目的,小圆子这么慌张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想,“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和本宫一同去面见太后,声称你下毒是受了尚功局柳大人的指使,第二,”岑稚霜明丽的面容骤然逼近,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与本官合作,你不是要太后娘娘死么,那本官就成全你。”
小圆子的下唇被咬得毫无血色,最终他在岑稚霜的注视下,面露凶光,恶狠狠地吐出一句:“第二种,不知岑大人有何高见?”
岑稚霜满意地抬起下巴。
两人行至僻静无人处,小圆子把实情和盘托出。
他在太后药膳中下毒本就冒险,如今有了岑稚霜的助力自然是全心信任,不疑有他。
“奴才本是京郊农户,后来太后娘娘的侄子户部许琮把家里仅有的几亩地侵占了,还打伤了爹爹,后来爹爹没钱治病死了,那混蛋又强逼姐姐做妾,”小圆子说到伤心处从胸腔里迸出悲鸣,雌雄莫辨的尖细嗓音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后来只好·····”
岑稚霜的内心已经冻成坚冰,对这种事已经见得太多了,但让她感兴趣的是许琮,许淳璧的爹,许淳璧是柳雾盈的人,如果能把这件事捅出去,柳雾盈腹背受敌,鹿死谁手就未可知了。
这局棋,似乎还未落子就已经注定输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