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中午的时间,长女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彭北秋也在她的安排下洗了个澡。
在他洗澡的过程中,她细心地为他递上了干净的毛巾,他毫无遮掩地完全呈现在她的视线之中,每一个细节都毫无保留地展露无遗。
她慌忙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在那一瞬间看清了所有。
——那些常年握枪留下的厚茧,肩头被子弹擦伤的浅痕,还有岁月在他身上刻下的沉稳轮廓,全都毫无保留地铺展在眼前。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手里的毛巾差点脱手掉在地上。血液好像瞬间涌到了头顶,连耳尖都烧得滚烫。
“我们扯平了。”长女红着脸,猛地攥紧毛巾,声音带着点颤,半带揶揄半是掩饰地说:“谁让你在将军府里那样看我。”
彭北秋笑了。他洗得自然、坦荡:“要不要一起洗?”
她说,不要。却被彭北秋一把拉了过去……
长女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乖乖的等我,下课后我早点回来”
彭北秋点了点头:“好。”
长女嫣然一笑,转身离去。
彭北秋一个人待在阁楼里,无事可做,便继续看书。看的怅然若失。
***
常常,一座城会简化成一个人。
整整一个下午,王昂魂不守舍,他心中的这座城市,化作了一个女人,化作了女人哺乳的样子,化作了女人胸前的白兔。
他一个人蹲在路边,傻傻地望着过往的行人。
温政每次去特高课,都会路过两次这里。天蓝的时候一次,天黑的时候一次。
路边的人很多,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故事,有的人很早就找到了,有的人穷其一生都在寻找。
一座城和一个人,一个人和一种生活。
那些善良的敌意,温柔的残酷,从来没有消除过。
温政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路边的王昂。
***
“要干点什么不负此生,始终是我的愿望。”
达夫在日记里,写下这句话。
他感觉今天不太正常。大敌当前,上海区没有什么动静,虽然离战区远,但可以宣传啊,他正好负责这项工作。
他去请求区总务处曾主任,曾对他说,非常时期,一切听从上级安排、指示,不可轻举妄动。
达夫喜欢长崎小调和居酒屋红色的纸灯笼,热爱清酒,和倒酒的艺伎,还有什么还有缚绳和鞭打?还有一箩筐的日本情色文化?
他都喜欢。
他看股市,也看浮世绘春画,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上,终有一日,他心中的愤怒将吞食天地。
在他写的诗、文章、小说中,欢迎人们来到一个幻想精灵的情色花园。
今天,他出奇的愤怒。
周树人也有这样的经历。
上课时,教室里放映的片子里一个被说成是俄国侦探的中国人,即将被手持钢刀的日本士兵砍头示众,而许多站在周围观看的中国人,个个无动于衷,脸上是麻木的神情。
这时身边一名日本学生说:“看这些中国人麻木的样子,就知道中国一定会灭亡!”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中国人,一群麻木不仁的看客一一在脑海闪过。
是的,麻木。
周树人从此弃医从文,用笔写文唤醒中国老百姓。
达夫在日本生活多年,此刻就有周树人当年的切肤之痛。社会在冷漠,人在麻木,他不敢变得冷漠,因为冷漠、麻木比动乱、瘟疫、灾难更可怖。
他回到办公桌前,奋笔疾书,以化名“罗石”投书《申报》,控诉国民党当局不抵抗、麻木不作为的政策。
文笔犀利,引起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