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是无边无际、越来越强的怪物狂潮,同样是死亡。
他们被彻底地、完美地困死在了这片人间炼狱,进退维谷,除了等待最终死亡的降临,似乎已别无他路。
伊恩呆呆地看着那滩正在被大地迅吸收、只剩下一点污渍的“残骸”,胃里早已空无一物,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
只剩下冰冷的、彻骨的绝望,如同那不断逼近的、带着甜腻腐臭气的红雾一样,一点点地、坚定不移地蚕食着他最后的一丝理智和求生的火光。
那名崩溃士兵被红雾和外骨骼共同“处决”的惨状,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引了灾难性的连锁反应。
那滩迅被大地吸收的、混合着溶解血肉和锈蚀金属的暗红色污渍,像一枚视觉炸弹,在每一个目睹此景的幸存者脑海中轰然引爆。
理性、纪律、求生的挣扎……所有维系着这支军队最后形态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不——!!我不干了!老子不干了!!”一个离伊恩不远的士兵先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他像是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喉咙,猛地将手中的步枪扔在地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然后双手抱头,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疯狂打转,最终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嚎叫……
朝着侧翼——那片暂时没有红雾,但怪物同样不少的区域——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瞬间就被几只潜伏的畸变体扑倒,撕扯声和短暂的惨叫被战场的喧嚣吞没。
这就像一个信号。
“逃啊!!”
“快跑!后退是死,前进也是死!横竖都是死!!”
“让开!别挡路!我不想死!!”
恐慌如同最致命的病毒,以光在残存的阵线中蔓延、酵、爆!
士兵们不再理会通讯频道里那些已经变调的军官命令,也不再顾忌头盔显示器上疯狂闪烁的红色警告和倒计时。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们只想逃离这片炼狱,哪怕多活一秒钟也好!
整个战线,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瞬间土崩瓦解!
场面彻底失控了。
人与人互相推搡、践踏,只为了能离那不断逼近的红雾和恐怖的怪物潮汐远一点。
有人被撞倒在地,还来不及爬起,就被无数双慌乱的脚踩踏过去,出骨裂和闷哼的声音。
外骨骼的辅助动力此刻成了互相伤害的工具,剧烈的碰撞让金属扭曲,火星四溅。
“砰!砰!砰!砰!砰!”
外骨骼“督战官”协议的处决声,此刻不再是零星的警告,而是变成了如同爆豆般密集的、令人头皮麻的处刑曲!
这非但没有阻止崩溃,反而加剧了恐慌。看着身边的人以如此凄惨的方式瞬间消亡,更多的人精神彻底崩溃,他们不再选择方向,只是盲目地、尖叫着四处乱窜,反而冲散了原本可能还有零星抵抗的小团体。
伊恩也被这股绝望的溃退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后踉跄。他看到一个士官试图拦住几个逃跑的士兵,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顶住!组成圆阵!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慌不择路的士兵用外骨骼的臂甲狠狠撞在胸口,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落入了两只“切割者”的猎杀范围,瞬间被交叉闪烁的刀光切成了数块。
指挥官?军官?此刻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权威,甚至自身难保。战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失控的、由恐惧驱动的混乱漩涡。
而怪物们,似乎“理解”了猎物的崩溃。它们没有急于追击,反而像是享受着这场屠杀盛宴。
那些“践踏者”迈着沉重的步伐,如同移动的堡垒,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用能量炮清理着任何试图集结的抵抗点;“飞蝗”集群在空中盘旋,如同秃鹫,精准地将骨刺射向那些逃跑中最显眼的目标;“切割者”则如同鬼魅,在溃逃的人群中穿梭,带起一蓬蓬血雨,将混乱进一步放大。
那些行动相对缓慢的畸变体,则如同食腐动物,扑向那些摔倒、受伤或者被处决后尚未完全溶解的士兵,进行着残酷的补刀和……吞噬。
伊恩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像冰冷的黏液充满了他的每一个脑回路。
他只是本能地跟着人流向后跑,脚下不时踩到软绵绵的、不知是泥土还是内脏的东西。
头盔里充斥着各种语言的尖叫、哭嚎、诅咒和临死前的哀鸣,混合着电流的杂音和处决的爆响,形成一种足以逼疯任何正常人的噪音地狱。
他看到一个士兵因为外骨骼能源耗尽,度慢了下来,立刻被后面涌上的人潮撞倒,无数只脚从他身上踩过,他徒劳地伸出手,最终淹没在混乱中。
他看到一个士兵似乎想回头反击,刚举起枪,就被一道从侧方射来的能量光束擦过,半边身体连同外骨骼瞬间碳化,冒着青烟倒了下去。
他甚至还看到两个士兵为了争夺一条看似安全的撤退路径,竟然用刺刀互相搏杀起来,最终双双被一只突进的怪物碾碎。
道德、纪律、战友之情……所有文明社会赋予的价值,在这片绝望之地,都被最原始的生存欲望碾得粉碎。
崩溃是全面的,是彻底的。
原本还能听到的、零星的、有组织的射击声,此刻已经完全被怪物的嘶吼、能量的嗡鸣和人类的惨叫声所取代。
代表着人类阵地的最后一点点痕迹,正在被金属与血肉的潮汐迅淹没、覆盖。
伊恩蜷缩在装甲车残骸的阴影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般剧烈喘息。
外骨骼的能源警报像丧钟般在耳边嗡鸣,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在倒数他生命的剩余时间。汗水、血水和污泥混合在一起,从额头上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地狱绘卷。
透过残骸的缝隙,他看到溃败的士兵像被猎犬追逐的兔子,在焦黑的土地上四散奔逃。
一个士兵拖着断腿在泥泞中爬行,身后留下长长的血痕,很快就被一只低空掠过的“飞蝗”用骨刺钉死在地。
“不……不要……”那个士兵临死前的哀嚎像一把钝刀割着伊恩的神经。
更远处,一台“践踏者”正用它的机械足慢条斯理地碾过一堆试图组成防御阵型的士兵。
外骨骼在巨型机械足下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混合着骨骼断裂的脆响和濒死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