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嗝——”老幺在席间也没少喝,回到屋里后,一直在打着酒嗝,脸都浮肿了不少,身上满是酒气,熏得程为止直接把窗户全部打开,然后又拿扇子扇了好几下。
“真臭啊,爸爸以后能不能别喝那么多了。”
听到她的吐槽声,忙着脱鞋进屋的程万利也忍不住打了个饱嗝,然后一边剔牙一边走到程为止面前,故意摇头说道:“小丫头不懂了吧,男人家家的,出差和谈事难免要应付一些人,这不会喝酒怎么得行,我看幺爸就很厉害,那一桌人可没一个比得上他。”
“哎呀,万利你就别吹嘘他了,赶紧也收拾收拾睡觉。”裴淑从暖壶里倒了热水,帮着老幺擦洗了下,叫上程万利一起把人抬到了里屋。
“对了,小齐他们是新手不懂做杂款,到时走之前得把这件事安排好……”老幺睡得迷迷糊糊,口齿不清地嘀咕了几声。
裴淑看得是又气又心疼,没忍住一巴掌拍在老幺胳膊上,这才叫他安分下来。
次日一早,程为止被裴淑送去上学时,恰好看见父亲站在门口。
老幺穿着一身崭新的衬衫西裤,头梳得一丝不苟,连常年微驼的背都挺直了几分。程万利跟在他身后半步,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眼神锐利,像一头蓄势待的年轻猎豹。
“哟,这是哪家老板来了?”裴淑忍不住打趣,顺势从口袋里抽出三张百元纸币,迅塞进老幺手里,“这几日在外头走动,口袋里不能空着。”
程万利在一旁看着,嘴角一扬:“幺妈想得周到,大气!”
“行了,别贫,忙你们的去。”裴淑摆摆手,牵着女儿走入晨光。屋门关上,将两个男人留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客厅里,方才那点热闹气氛瞬间消散,只余一丝难以言明的尴尬。
老幺清了清嗓子,从怀里摸出个边缘磨损的深蓝色小本子,封面上印着褪色的“工作笔记”四字。
“我之前当车管的时候,存了不少东西。”他翻动着,前面是密密麻麻的工人姓名和电话,最后几页,则用更加郑重的笔迹记录着一些老板的信息和地址。
“我们走。”程老幺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劲,“先去找这个张老板,他手上说不定有空着的厂房。”
初升的太阳将金色的光芒泼洒在城中村潮湿的巷道里,老幺率先迈出步子,程万利紧随其后。光线勾勒着他们的轮廓,仿佛真为他们镀上了一层充满希望的星光。
约定的见面地点是一家装修浮夸的粤菜馆包间。张老板五十岁上下,腆着肚子,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金戒指,电话里的和气在见到面时已淡去七分。
酒过三巡,菜未动几筷,他便将话题引向了正题,先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软中华,在桌上慢条斯理地磕了磕,才抽出一根点上,烟雾随着话语一同吐出:“小程啊,不是张哥不帮你,你这突然说要租厂房单干,让我很意外啊。现在的行情,厂房可是紧俏货。”
老幺脸上堆着诚恳的笑,连忙给对方斟满酒:“张哥,咱们电话里不是说好了嘛,地方不用太大,能让我们开一两组机器就行,这创业艰难,万事开头难,还得仰仗您这样的老前辈提携……”
张老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并不接那杯酒,反而转头与身旁作陪的朋友高声聊起了最近的布料价格,将老幺彻底晾在一边。
空气仿佛凝固了。程万利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收拢。
老幺眼角瞥见他的反应,心下暗叫不好,脸上却笑容不变。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拍额头:“欸,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都给忘了。”然后转身从带来的手提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瓶茅台酒。
“张哥,知道您好这口,特意给您带的点儿特产,差点忘了拿出来。”
程老幺动作熟练地开封,双手将酒瓶递过去请张老板过目,然后才依次为桌上所有人的杯子斟满。透明酒液香气四溢,方才还一脸倨傲的几人,神色顿时缓和了不少。
张老板这才纡尊降贵般地端起酒杯,对着光眯眼看了看,又放在鼻尖嗅了嗅。忽然,他脸色一沉,手腕一翻,竟将整杯酒“哗啦”一声泼在了地上!
“小程!”他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与讥讽,“你拿什么糊弄我呢?这能是飞天茅台?当我喝不出来?!”
包间里瞬间鸦雀无声,程万利“噌”得就要站起来,却被老幺在桌下死死按住了大腿。
“张哥,这怕是有啥误会啊。”老幺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他甚至没去看那摊泼洒的酒液,而是径直拿起酒瓶,往自己杯里倒了一满杯。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喝得干脆利落。
喝完,程老幺将杯底亮给张老板看,依旧笑着,眼神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镇定:“张哥,酒是我亲自去专卖店买的,票据都留着,若是假的,那我程何勇现在就去把店给砸了,回头再给您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