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不知什么鸟兽在窗外出一阵鸣叫声,制衣厂附近的灯光都暗了下去,唯有远处的河岸,江南大桥附近还有着一些星星点点的光亮。
从湛蓝的窗户看出去,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奇诡的世界,可是熟悉的牛仔化学气息又给人带来一种安全感,唤醒了老幺心中的坚持。
“二哥,你还记得咱们刚来厂里的时候吗?”
“记得,咋个不记得,那该死的老刘还讹了你一条黄芙蓉王,才肯答应让我们进厂,之后也没少刁难我。”程家兄弟回忆到这,便多了一份愁意。
“这家人也是遭人豁了,都是老乡,咱们也该互帮互助才对。”老幺再次伸出手,语重心长道:“我都说好了,等他们拿到老刘还的钱住几天就会走的,不会拖累了咱们!”
程老二一脸疑惑:“啥子钱,老刘又没给……”
“那之前的工人都说……我还以为是你。”程老幺只说了半句就明白了过来,赶忙追问道:“那老刘是从哪跑的?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明天一早我们再去他进的那个厂去找,总归是不得让他逃了!”
程老二本来一脸倦意,忽然听得不远处的巷道传来几声“嘟嘟”声。
熟悉里,又透着一丝陌生感。
这会是什么声?
“啊,该不会是治安队的人来查暂住证了吧?!”程老二慌手慌脚地往外跑,甚至连外套掉在地上都没有来得及拿,好在老幺在一旁赶紧捡起,又拉着他急忙叮嘱:“二哥,赶紧去把证找起,顺便通知一下三哥他们……”
“好!”程老二果断应下,可跑了没几步路,脸上是着急又害怕地说道:“哎呀,都怪你,啥子人都往屋里捡,这么大一家子人,我看你该咋办!”
扔下这一句话后,程志强就跑屋里去了,老幺往窗外瞥了一眼,果然看到车辆越来越近,幸好厂宿舍门口有好几棵大树可以暂时遮蔽一下身形,这样也好躲避……
意识到这点后,老幺丝毫不敢犹豫,急忙跑回房间,关上房门后就催促着大伙。
“醒醒!治安队来查暂住证啦!”
不大不小的动静,恰好吵醒了屋里的裴淑,她披着一件袄子就揉着眼睛走出来,原先还有的睡意,在看到脸色严肃的老幺时一下就没了。
“快,大伙儿赶紧从后门走,我看到来了两辆车,怕是有人通风报信啊……”
一声声的催促下,络腮胡男人赶忙拿起铺盖卷起襁褓里的孩子,又护着妻子一前一后地往后门跑,一家老小连鞋子都顾不得穿稳。
“你拿好证在这陪着为为,我跟着去看看情况。”老幺始终没有把屋里的灯打开,屋里只漏了些走道里的微弱光亮。
“嗯,你自己多小心。”裴淑没有说多余的话,而是迅将身上的袄子搭在老幺身上,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小电筒递了过去。
伴随着“咚咚咚——”的敲门声,楼下有不少人都被叫醒,一道道的质疑与叫骂声陆续传入耳中,裴淑的心也揪成一团,手心里满是汗,热气里带着粘稠。
一双小手轻轻地搭了过来,裴淑先是一颤,等反应过来后,赶忙将程为止从地上抱了起来,“乖乖,咋个没穿鞋就跑出来了?”
“妈妈,外面好吵啊。”程为止拿手揉了下眼,一直眨个不停,像是进了什么灰尘。
裴淑赶忙抱着她走到了阳台处,将她放在凳子上,拿着暖瓶,耐心安抚道:“别怕,大家只是在查暂住证而已,等忙完就走了。”
关于所谓的“暂住证”,程为止听得不是太懂,正歪头想着,忽然一道急促的敲门声狠狠砸下,一声,两声……
裴淑整个人一抖,水瓶里的水溢出一些淋在身上,像是霜打后的绿植,浑身都是湿漉漉的。
“妈妈!”程为止的喊声急促了几分。
阳台的风有些大,吹得裴淑几乎站不稳,连去安抚程为止的力气都没多少。
这时,或许是等待的时间有些久,那些人居然一脚将门锁给踹开了来,大门微微晃悠了几下,黑暗里只能看到几张黑黢黢的脸,以及身后走道上的光芒。
“查证!快些拿出来!”一声沉闷且严厉的命令,裴淑像是如梦方醒般地扔下手里的水盆,出“铛”的一声响。
门口的人,不耐烦地催促起来:“还愣着干嘛,赶紧到楼道里集合!”
“是是是,我刚在洗脸,这就马上来……”隔着小小的客厅,站在阳台处的裴淑看到那踹开门的三个人走了俩,估计是去叫隔壁的住户,原地只剩下了一道黑影还在门口待着。
她恢复了一丝理智,赶忙摸索身上,总算是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红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