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颐翻了个身,没什么睡意,她往马纨的身边凑了凑,“纨姐姐……”曹颐小声唤她,眨巴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把马纨细细瞧着。
马纨自小没有姐妹,与人同寝的经历也算是新奇,她笑了笑,转身看向身边的曹颐,“想聊天?”
曹颐点了点头,憋了一晚上的话匣子瞬时打开,“纨姐姐旱冰滑得真好,你也是请人教的吗?”
马纨嘴角的笑有片刻的凝滞,但很快便收敛起心中沉痛,对曹颐摇头,“是我父亲教的。”
“竟有此事?”曹颐一脸惊讶,随即愤愤不平地嘟嘴,“我父亲只会念叨我不学无术,哪像姐姐父亲开明,若有机会,真该让他去跟姐姐父亲学习学习!”
“我父亲已经亡故了。”
曹颐脸色一僵,满脸不知所措,“纨姐姐我……”
“无碍。”
马纨宽慰地对曹颐摇头,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浅笑,看着曹颐,“说说妹妹的父亲吧。”
“他?”曹颐眨巴了一双眼睛,瘪了瘪嘴,兴趣阑珊,“他就是个古板的糟老头,没什么好说的。”
马纨一怔,威名赫赫的江宁织造,落在她口中竟是这么个形象?
“我认真的。”
见马纨一脸不信,曹颐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松开马纨,掰着手指数落起来,“我父亲不论做什么事,都讲究一个规章制度,不近人情,不知变通。我记得前年……大哥生了一场重病,那会儿正逢丝绸押解的时节,父亲二话不说,敦促大哥顶着高烧上马启程!”
马纨诧异,“织造府能人这么多,怎么不让他人代劳?”
“父亲说,每个人都有他们需要肩负的责任,大哥享受着他人没享受到的荣华,自然该付出比他人更多的艰苦。”
曹颐无奈地摊了摊手,“你也知道,押解丝绸进京,一去一回就要两月,长远不说,万一遇到劫匪,小命也是难保。”
马纨错愕,觉得曹颐形容下的曹寅胸怀坦荡,不矜不伐。
这样的人……真的会是构陷父亲的幕后主使吗?
马纨眼底的光一黯,下意识地摸了摸枕下的两块木牌。
曹颐见此,以为是自己话密,触动了马纨的伤心之事,她朝马纨挪了挪,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的手,“不提他了。”
马纨回神,她朝曹颐牵了牵嘴角,“也好,说说我们。”
“我们?”
马纨低着头,不愿去看曹颐清澈的眼神,“我打算明日跟大爷辞行。”
“辞行!?”曹颐闻言,忙不迭从床上翻身而起,满眼紧张,“纨姐姐要走?!”
马纨闷闷应声,“我虽无去处,但到底没有婚配,一直住在江宁织造府,于理不合。”
曹颐虽然年轻,但也懂马纨的顾忌。
她紧紧拉着马纨的衣袖,表情不舍,但不过片刻,曹颐想到了什么,神采飞扬,“我知道了!”
她语气激动,马纨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知道什么?”
曹颐嘿嘿一笑,得意地翻了个身,“明儿再告诉姐姐。”
兀自沉浸在自己喜悦之中的曹颐不知道,原本还情绪低落的马纨,此刻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满是愧疚。
她想要查清科举舞弊案的来龙去脉,势必要在江宁织造府留下来。
为此,她只能利用心思单纯的曹颐。
想到枉死的父母,马纨掩下眼底的不忍。
忠孝不得两全,想要为父亲翻案,她势必要有所抉择和牺牲。此刻的马纨虽已猜到了曹颐的打算,但当曹颐第二天将她带到后院时,马纨还是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这是……”
隆冬时节,后院只剩下四季海棠与腊梅隔林相望,在两片深林间,摆放着一张宽六十余寸的供台,香炉中氤氲着层层的烟雾,瓷盘内装点着各色精致茶点。
就在马纨打量案台的时候,一道温润的声音自她们身后传来,“被局中琐事绊住了手脚,没耽误你们吉时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