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去岁见过,那时,他也曾救过自己一命。
“曹颙……”
曹颙一手攥着长绫,一手虚抱着马纨,“又见面了,纨姑娘。”
眼前的马纨灰头土脸,但难掩尘土之下的清丽,曹颙见她比过去消瘦不少,眼底也没有初见时的灵动神韵,猜测马纨遭遇了不小的变故。
曹颙不喜欢探求他人过去,他搀着马纨在海棠树下休憩,掏出一方手帕递了过去,“擦擦。”
马纨面上不显,但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富察父子在林中的对谈,她记得分明。她父亲之死,跟江南三织造脱不开干系!
而眼前之人,却正是江南三织造之,曹寅的长子!
马纨稳住心神,状似平静地去接曹颙递来的手帕,可肩胛上传来的疼痛便让她动作僵在了半空。
曹颙看了一眼她的伤势,“我来……”他说着,动作轻柔地替马纨拂去脸上尘土。
此刻,两人靠得很近,马纨甚至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长睫。
她小心屏着呼吸,直到曹颙擦完,将手帕塞进了自己手里。
曹颙看了一眼马纨背后的长箭,随即起身,绕到了她的背后,“纨姑娘忍忍,要是不把箭拔出,你的右手多半是要废的。”
马纨心口一紧,但很快点头,“拔吧。”
马纨素来怕痛,过去有什么磕伤碰坏,保准第一时间跑到马守中跟前哭诉,但如今不一样了,父母相继离世,马纨晓得再也没有人会心疼自己,只能自己消受所有的苦楚和难过。
曹颙见她果敢无畏,目光赞许,他看向马纨的伤口——
那箭没入肩胛足足一寸有余,她能忍耐到现在足可见心志之坚毅,曹颙拔出腰间随身佩戴着的珐琅小刀,眼疾手快的斩断多余的箭羽,拔箭讲究的是果断稳健,曹颙不给马纨反应的机会,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攥住箭端,将其拔出,鲜血如注飞出,曹颙立即按压止血。
马纨攥紧手里的锦帕,骨节惨白,她的指尖深深扣入掌心,忍得艰难。
“纨姑娘,得罪了。”
曹颙用长绫缚住自己的双眼,动作迅的扯开马纨肩胛处的衣襟,她的肌肤裸露在寒风之中,马纨整个人不由打起了一个寒颤,但当曹颙温润的手碰到她肌肤的时候,马纨顿时感觉不到半点儿寒冷,只感觉意识一片空白。
曹颙用金疮药洒于马纨的伤口,并以长绫裹伤,但因他视线受限,所以动作不快,在他丝丝缕缕的包扎缠绕中,疼痛与羞赧也在马纨心中纠葛盘桓。
她目光不自在地看向远处,直到瞧见在枝头颤颤巍巍的四季海棠,心中忐忑方才平静。
“好了。”
包扎结束,曹颙解下自己的外袍罩在了马纨身上。
因为刚刚的接触,两人对视时皆有些不知所措。在一片静谧中,马纨收拾好复杂的心情,对上曹颙的目光,“颙大爷又救了我一次。”
曹颙恢复常态,失笑应和,“缘分,偏巧纨姑娘需要帮助时,曹某都在。”
马纨摇了摇头,他几次出手,于自己而言都意义非凡。
只是不知道,这里面又有几分真情又有几分假意。
她不知道曹颙有没有认出自己,但她心中已有了自己的打算。马纨看了一眼天色,撑着树干站了起来。
“他日再见,马纨若还活着,定倾力相报。”
马纨说着辞别的话,可是才走出两步,她脚下就是一软——
“纨姑娘!”曹颙心下一惊,箭步上前将人揽至怀中,他看着脸上惨白的马纨,许久之后无奈长叹,“纨姑娘,不要逞强。”曹颙的话让马纨心中酸涩,如今父母双逝,她孤身一人,除了逞强别无他法。
马纨挣扎地站了起来,“大爷救我多次,马纨实不愿将您牵扯进……啊!”马纨低呼出声,满眼震惊地看着曹颙!
他竟一声不地用长绫捆住了自己的手腕,抱着她一起上了马背。
“爷!?”
马纨一脸惊愕看着身前之人。
“瞧好了。”曹颙一手握紧缰绳,一手举起他们被长绫链接的手腕,“我已经牵扯进来了。”
马纨听得心惊,但曹颙压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累了就睡,不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这根牵系着你我的长绫就不会断开。”
曹颐说着,狠夹马肚,与马纨一道没入漆黑深夜,而这根捆绑着两人的长绫,也成为了他们一生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