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寒窗苦读,今日一朝揭榜,等待放榜的考生心生忐忑,屏息等待。
只是,当江南贡院张贴出榜单没多久,底下考生就炸开了锅:中榜名单里,大多是扬州有钱的盐商子弟或官宦之后,其中更有几个驰名的纨绔子弟,这些人不学无术,大字也识不得几个,这次能够金榜题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千名考生心生忿忿,恰有考生在底下振臂一呼,考生结群哗然,在江宁府学和江南贡院门前,开始了一场宣泄不满情绪的示威游行!他们手中所举的“貢院”二字分别用白纸遮去一半,远远看去就像是“買(卖)完”,以讽刺这次乡试背后的金钱交易。
为的考生穿着月白色缎袄,轻漂微染的靛蓝色,长身玉立地站在江南贡院的长台振臂高问:“这次乡试的第一道题便是孔夫子所说的‘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诸位可知‘五者’是为何意?”
此人正是苏州织造府二公子,李鼎是也。
台下考生颇给颜面,扬声作答:“‘五者’是为恭、宽、信、敏、惠!”
“非也!”李鼎一脸讽刺的抬手打断,“在他们江南贡院,‘五者’是为金子、银子、珠子、古玩、绸缎!”
“能行五者是门生,贿赂功名在此行!”
此言一出,当即掀起底下一众附和,众人振臂高呼乡试的不公,唾骂监考官以公谋私,为金银财富置大清未来而不顾,人群中愈来愈多的人蜂拥上前,将各式对联贴在府学的大门口,其中便有一副相当出彩,是为:“左丘明两眼无珠,马山威浑身是胆。”
此次乡试的主考官与撰写《左氏春秋》的左丘明是同姓,相传左丘明双目失明,而主考官也有眼疾,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今年出卷工作多交于副考官马守中。而至于将马守中比作马山威“浑身是胆”,自然是讽刺他收受贿赂,明目张胆的徇私舞弊!
考生游行闹事,大肆宣扬乡试的不公,在江南一带闹得沸沸扬扬,此事传到京城,康熙震怒,下令对所有涉案考官进行彻查,若是证据确凿,考官格杀,府中男丁尽数配,女眷没官,不容有异!
外界的风云变化,客船上的马纨父女全然不知,眼见即将抵达京城,父女二人心中只余归家的雀跃。
“父亲!”马纨拿着两支簪来寻马守中,“你说我一会儿该送母亲哪支簪子,她才能解气呀。”
马守中从书案中抬头,他左右看了两眼,轻笑,“哪支都衬你母亲。”
“哎呀!”马纨气得直跺脚,“女儿是让你帮衬着想办法,你倒好,还夸起母亲来了。”
马守中哈哈一笑,“放心,再大的气,这几个月也消得差不多了,一会儿好生给你母亲赔个不是,此事就翻篇了。”马纨心中大定,珍重地将两支簪放入怀中,打起了一会儿卖乖讨巧的腹稿。
“大人,船靠岸了——”
门外传来了随侍的声音。
马纨眼前一亮,自告奋勇地将父亲和自己的包袱一起抱在怀中,兴奋雀跃地往外快走两步,“父亲,我们回家咯!”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马纨归心似箭,马守中看着她探着脑袋左顾右盼,只笑她小孩儿心性。
“到了到了!”
刚一拐过成贤街的转角,马纨就忍不住催促出声,她摸了摸怀中两支簪,准备招呼车夫靠边停下。
“都搜仔细咯!”
“此案是都御史亲自监理,容不得半点马虎!”
听到喧闹声的马纨,不明所以地看向父亲,马守中眼色沉重,率先下了马车,马纨紧随其后。
人声络绎,父女二人瞧见一群着走兽补子的官吏围堵在自家门口。
马纨认得出这补子的样式,在大清,文官体系戴用禽鸟类补子,武官体系戴用走兽类补子,即所谓世人皆知的“文禽武兽”,然而在这些正式定制的补子中,有一个非常独特的补子品种,它就是都察院官员及其下属分支机构属官所佩戴的补子。
理论上说,都察院从官制上属于文官系统,从上自下按照品级应佩戴文官禽鸟补子,但实际上,都察院自上而下,佩戴的却是武官系统的走兽补子,从而形成了官制服饰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马纨意识到这方人马皆属都察院后,心底一沉:父亲时有江宁阅卷之责,此刻与都察院扯上关系必不是件好事。
就在马纨思忖的时候,马守中向那为的人作了一揖,“御史大人。”
那人国字脸,眉弓高深,看起来颇是英厉,他看到马守中有些错愕,但很快,国字脸就示意左右将马守中一行团团围住,“马祭酒。”国字脸回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了都察院的搜查令。
“您舟车劳顿或许不知,有江宁考生质疑你在此次乡试中徇私舞弊,此事传达圣听,圣上责令严加查办。”
“怎么可能!”马纨第一个冲了过来,语气不服,“我父亲公正严明,断不会……”
“纨儿。”马守中厉声打断了马纨,“不可胡闹!”
马纨看着父亲脸色沉沉,自知不该在大人面前冒失,只好规矩候在一旁。
国字脸见此点了点头,“祭酒海涵,卑职也是奉命行事,早日查清原委,也好早日还您一个公道。”说着,他命围在马守中左右的衙役,仔细搜查马守中一行随身携带的行李。
马纨看着自己的贴身衣物被翻来覆去,心中屈辱,要不是有马守中拽着,她只怕早已夺过了自己的包裹。
就在这时,府内传来一阵高喝。
“御史!您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