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的手劲大得惊人,那只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掌,犹如一把铁钳,牢牢扣住了刘宇的胳膊。
那不容置疑的力道,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一种亲昵的“绑架”。
“今天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我这个老师傅的面子,你敢不给?”李教授眼睛一瞪,嘴角却藏着笑意。
周围几位副院长和老教授也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就是,光奇,菜都点好了,就等你这个主角了!”
“你要是走了,这顿饭我们几个老家伙,吃着也没滋味啊。”
盛情难却,刘宇只好苦笑着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找到了后排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朝她递去一个无奈又带着暖意的眼神。
赵蒙芸心领神会,悄悄从人群的缝隙里挤了出来,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学院餐厅专门为他们留了一个干净的包间。
房间不大,一张能坐十来个人的大圆桌,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碟凉菜:花生米、拍黄瓜,还有一盘酱牛肉,散着诱人的香气。
李教授不由分说地将刘宇按在了主位上,然后又热情地招呼赵蒙芸:“这位女同学,来,坐光奇旁边。”
赵蒙芸脸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大方地坐了下来。
一位副院长给众人倒上了酒,端起杯子,满脸红光地开口:“今天第一杯,我们得敬光奇!为我们机械制造学院,为我们整个水木大学争了光!”
“我提议,大家一起,敬我们的大功臣一杯!”
“敬刘总工!”
杯盏交错,气氛热烈。
几杯酒下肚,桌上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教授们不再是讲台上严肃的学者,更像是一群看着自家孩子出息了,而倍感骄傲的长辈,拉着刘宇问东问西。
从厂里的生产情况,到技术研的细节,无一不关心。
刘宇应对得体,言语谦逊,却又在关键的技术问题上,展现出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赵蒙芸安静地坐在一旁,小口吃着菜,时不时给刘宇的碗里,夹上一块他爱吃的肉。
她看着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男人,眼里的光芒,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当气氛最热烈的时候,那位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副院长,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包间里的火热。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不解地望向他。
李教授皱了皱眉:“老王,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你叹什么气?”
那位王副院长苦笑一声,推了推厚厚的镜片,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我不是扫兴。”
“我只是看着光奇,再想想今年咱们院里这几百个毕业生,心里愁啊。”
“愁?”刘宇放下酒杯,有些疑惑,水木大学的毕业生,那可是天之骄子,向来都是各大部委和国营大厂抢着要的香饽饽,有什么可愁的。
另一位教授接过了话头,语气沉重:“光奇你毕业得早,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今年形势不一样了。”
“上面下了文件,要精简机构,压缩编制,往年咱们院的毕业生,部委、各大设计院随便挑。”
“今年倒好,部里给的名额,直接砍了一大半!就连那些直属的大厂,也一个个都说人员饱和,不招新了。”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让刘宇和赵蒙芸都吃了一惊。
他们身在厂里,虽然也感受到了风向的变化,却没想到连水木大学这种顶级学府的“铁饭碗”,都开始生锈了。
赵蒙芸的眉头也轻轻蹙起。
她父亲是轻工部的干部,她比刘宇更清楚“压缩编制”这四个字的分量。
这意味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金饭碗,正在一个接一个地被敲碎。
“那…学生们怎么办?”赵蒙芸忍不住问了一句。
王副院长又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只能往地方上分,往那些小厂里塞。”
“可这些孩子,哪个不是心高气傲?在水木园里学了四年最顶尖的机械理论,最后分到一个,连车床都凑不齐的小破厂去拧螺丝,谁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