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从来没有如此的观察一个女子,只见她神情忧伤,他想:这么美丽的脸庞,若是欢声笑语起来,得多有生机啊!
可他明白,若想让她笑,他要付出的代价是庞大的。他不能动心,更不能停留。岁月已经不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可他苦苦坚持的,是一方湮灭的废墟,和一段被抛弃的过往。
就在他要走之时,尚落天急忙跳了下来,“你先不要走,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她走近他,“这里是无人之境,你说的或许是对的,我明白你的悲伤,也同情你的际遇。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失去了母亲,我抱着她冰冷的尸体,我就明白了,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保护自己的所爱之人。我拼命的练功,帮助父亲处理一些小事;后来,父亲放心将重要的事交给我去办。我主宰着许多人的生死,开始我不以为意,让他们该下狱的下狱,该江湖追杀令的就追杀令,门派有污就铲除门派。可是,没有人敢不违我的命令。我在他们死后给他们的亲属一些很少的财银,甚至将他们手下的产业都收归到盟主府,他们还要感谢我的不杀之恩。我以杀伐行事,却无半点留仁,我铲除我认为的奸佞,让一些小人心甘情愿的为我办事,我自以为我伸张了正义,以一些卑劣的手段谋求一些平衡,可是世道常变,我的敌人也越来越多。即使我为民请命,到头来仍被贫陋寡怜之人陷害;我所助之人,他们却认为理所当然;而被我所弃之人,他们又怨念我不留人情,即使有大业归途他们也只为了蝇头小利你争我夺,损人性命。”
焦菅笑叹:“为他人光明而使自己堕入黑暗,于世人而言,你不过是恶人啊。以德行显事,于世人而言,就犹如雨露天恩,又何以为报呢?以不获利为生,于世人而言,不过是可以夺取的筹码,又怎么会不加争夺呢!”
尚落天好似找到了知心人,说出了从来不曾告诉别人的一番话,也得到了自己意料之外的答案,他的所言所语句句灼心,却又鉴明月啊!
“所以,你后来怎么做?”焦菅问道。
“我,还没有找到答案,但我好像从他人身上看到了答案,他让我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不是徒劳无功的。”
“他,是谁?”
“他叫盛凌风,来自偏池山,是方柏悔方大师最小的男弟子,我此番来陌幽之地就是应他之邀。我见识过许多的武林少年豪杰,可他却是最富盛名而不贪名求利之人。见过他我才知,什么叫做行事可问青天。他坦荡无私,助人无悔,虚名不纠,浮名不扰,一身青烟色束衣犹如朗月,浩然而立,一身正气。他从不问是非,不迁怒错对,不偏袒弱小,应人之约竭尽全力,对于苦难者伸出援手,不施蒙恩,以慈悲之心对待万事万物。他从不将苦难放于心上,遇事迎难而上,过关斩将,终至所求。”
尚落天的言语中无不是对凌风的欣赏,她多希望成为这样的人,可是她有幸见到这样的人,已是此生无憾了。
“君子不问是非,错对不忧于心,理明且心透,不施以让人蒙受的恩泽,心怀大义,行事可问青天,诸事皆为朗月,这样的人,我倒也想瞧上一瞧。他在哪里?”焦菅问道。
“他现在,生死难料,心脏骤停,没有五识。”
“他也进得这长生阵中?”
尚落天点了点头,随后她急忙问道:“你可知他是怎么回事?可有挽救之法?”
原来这丫头在打这个主意,焦菅于心了然,却不可全盘托出。只是道:“他并未死,他的灵识被封在了第一层长生阵中。”
“那是不是长生阵破他便可醒来?”落天焦急的想知道。
焦菅淡笑一下,转过身去。
是啊,他不想长生阵被破,又怎么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尚落天正想要离去,有两人来到了焦菅面前,支支吾吾的说了什么。
只见焦菅摆了摆手,明显是不同意,可二人竟然伏身下跪,举起手中的匕朝自己的大动脉割去。
瞬间灵气消弭,弥散在空中,他们是在弑血明志。
焦菅眼中有了更深的幽暗,他看向他们时,他们用灵语说道:“主上,我们非是威胁您,长老占卜卦象得,此阵必破,您只有取得此女处子阴血,加之刚汇聚的灵胎血,才能保您肉身不腐。让您娶她,是长老商议后的决定。”
“胡说八道!”焦菅震怒,狠下心不再管他们消散的灵力,不过片刻,他们便只剩透明之体了。
长老从远处树后面走出,“将军,您五行属火,方得至阴之体可解。延续您的血脉,回到大商故土,替下士看一眼鳏寡的老母,失了丈夫的妻儿和遍是焦骨的土地。将军,这是臣终身所愿呢!”
这长老单膝跪地,复又双膝俯,声泪俱下,让人听了心都快碎了。而他身后的两位长老也揭裙而跪,无声相逼。
尚落天尚不知生了什么,她看着白衣蒙的老者,心中充满了疑惑。
此刻,那二位以命劝诫的壮士已经魂飞魄散,灵气散于九天了。
焦菅看着尚落天,且不说他不是强抢之徒,光说那灵胎血,那可是他的亲骨肉啊,就算他们真的结合,他到时又怎能下得去手。
他转身对几位长老说道:“要是天意如此,焦菅甘愿魂飞魄散,也不愿再做一世灵弥之气圈养的活人了。”
尚落天听到他说“魂飞魄散”,激动地上前拉着他的袖子,不可思议的瞧了他好几眼。
担忧地说:“你不是说你会永生吗?什么魂飞魄散?”
焦菅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一脸轻松地说道:“我死了,你不就可以出去了。”
“不。”
他很快听到了答案,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她很快说道:“你的故事是我平生听过的最震撼,也最可歌可泣的故事,它像一篇史诗,印刻了年轮、回忆和遗憾,在那样的酷刑下你没有放弃,也没有死去,战争的对错我无法评论,就凭你这份敢留在异域的决心、勇气,就值得让人倾佩。”
她扯着他的衣袖不等他开口就再次说道:“你一定是遇到麻烦了,他们求你之事一定与我有关,是不是?”她的眼神殷切的望着他,想要得到答案。但他无动于衷,反而用手拂去拽着他衣袖的手,“你不必知道。”
他铁了心不告诉她,自她来时,他就知道,他在尘世的羁绊又起了,但福祸相依,于他而言,无惧,亦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