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那双总是充满了睿智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骇!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了赵高的衣领,压低了声音嘶吼道:
“你……说什么?!”
“丞相大人,不必惊慌。”赵高的脸上,挂着成竹在胸的笑容。
“此事,除了你我,和那个‘不死人’,再无第三人知晓。”
他轻轻地拨开了李斯的手。
李斯失魂落魄地,跌坐回了席位之上。
他的脑海“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陛下……驾崩了?
“荒谬!”许久,李斯才从那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的第一反应,是暴怒!
“赵高,你疯了吗?!陛下尸骨未寒,你竟敢在此妖言惑众,意图动摇国本?!”
他缓缓地站起身,那属于帝国丞相的威仪,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陛下于我,有天高地厚之知遇之恩!我李斯,十年寒窗,寸功未立,是陛下,亲手将我从一介仓吏,提拔至帝国丞相!这份恩情,我李斯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敢有半分辜负!”
“扶苏公子继位,乃是先帝遗志,亦是帝国正统!我身为丞相,当为帝国守此正朔!你若再敢言此大逆不道之语,休怪我将你就地正法!”
赵高,看着眼前这个,瞬间便化身为“忠臣”的李斯,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甚至笑了。
“丞相大人,好一番忠肝义胆啊。只是,赵高,想问大人一句。”
“您,忠于的,是先帝本人?还是,先帝所开创的这份‘以法治国’的万世基业?”
李斯,愣住了。
“扶苏公子,亲近儒术,厌恶刑法,此事,天下皆知。”赵高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钻入李斯的心底。
“他若登基,第一个,要废的,就是您和先帝一生所立之法!第二个,要倚仗的就是蒙恬和他身后的军功集团!”
“到那时,您这位,曾力主‘焚书’的酷吏,这位手上沾满了六国儒生鲜血的廷尉。您觉得,您的下场,会比当年的商君好多少?”
“丞相大人,”赵高的脸上,露出了魔鬼般的笑容。
“您,去守护‘扶苏’这个正统,便是亲手背叛了先帝的‘道路’!您,所谓的‘忠诚’,究竟,是在报先帝的‘知遇之恩’?还是在为自己的家族挖掘坟墓?!”
这番偷换了概念的“诛心之言”,如同最锋利的锥子,字字句句都扎在了李斯内心最恐惧的地方。
他陷入了长久的、痛苦的挣扎。
他的眼前,浮现出始皇帝当年在渭水之畔,力排众议选择他时的场景。
那份信任,那份期许,如同烙印,刻在他的灵魂里。
但随即,他又会想到,扶苏登基之后,自己被那些儒生和宗室,群起而攻之,最终落得腰斩于市,满门抄斩的凄惨下场。
忠诚,与背叛。
道义,与私欲。
在他的内心,疯狂地交战。
最终。
对权力的贪婪,和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而胡亥公子,”赵高适时地抛出了最后的诱饵。
“宅心仁厚,又对我等言听计从。若由他,继位……”
“您,依旧是我大秦的丞相。而我也依旧是,能为您效犬马之劳的中车府令。”
“我们和我们的家族,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李斯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眼中,所有的挣扎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属于顶级阴谋家的冷酷。
他对着赵高,沙哑地问出了那句,决定了帝国命运的话:
“……诏书,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