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薇没说话,只是将青铜匣贴在胸口。刚才血浪泼过来时,她分明感觉到匣子里有东西在动,此刻贴近了,竟听见细微的“咔哒”声,像是机关启动的声音。她打开匣子,里面除了半块竹简,还有个小巧的木哨,哨身上刻着片红树林叶子——正是林野总爱别在腰间的那只。
“吹吹看。”苏烈催促道。
叶薇将木哨凑到唇边,刚吹响第一声,青铜人像突然“咔嗒”动了一下,胸口的甲片弹开个小槽,里面躺着块暗红色的蜡,蜡里裹着根棉线,棉线尽头拴着片干花,是洛离最爱的野蔷薇。
“是心字蜡!”老金眼睛一亮,“洛离说过,用体温能焐化这种蜡,棉线浸了蜜蜡,烧起来特别旺!”
苏烈赶紧将米饼磨成粉,混上硫磺;老金掏出浸油布条缠在箭杆上;墨尘则小心翼翼地捧着心字蜡,用掌心的温度慢慢焐着。叶薇吹着木哨,哨音穿过血池的水汽,竟让血水墙的波动渐渐平稳下来。
“差不多了!”当蜡融化到露出棉线的刹那,苏烈将米粉撒向第一道血墙,老金点燃油布箭掷过去,火星撞上米粉的瞬间,“轰”地燃起片橘红色的火墙,将血水墙烧出个缺口。紧接着,墨尘捧着焐热的棉线冲上前,棉线遇火“腾”地窜起蓝火苗,竟带着股甜香,第二道血墙在甜香中滋滋消融。
可第三道血墙最厚,前两种火燃尽后,只烧出个小窟窿。叶薇看着青铜人像胸口的“守”字,突然想起林野总说“心火旺的人,血是热的”,她咬咬牙,抓起苏烈的青铜剑划破指尖,将血滴在木哨上。
哨音陡然变调,带着股滚烫的气息冲向第三道血墙。奇异的是,血珠落在血墙上,竟像滚油遇水般炸开,每一滴血都化作朵小火苗,瞬间连成一片火海,将最后一道血墙烧得干干净净。
光带重新连成完整的路,青铜棺的暗格彻底显露出来。里面除了青铜匣,还有张揉皱的纸条,是林野的字迹:“三火者,米火引途,油火破障,心火……最烈。”
墨尘捡起纸条时,指腹蹭到个硬物——暗格底部刻着行小字:“第九关,皮影戏。”
老金往甬道深处望了望,火把的光只能照到十米外,再往前就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隐约有丝竹声顺着风飘过来,咿咿呀呀的,像有人在唱戏。
“皮影戏?”苏烈握紧铜锅,“这秦始皇陵里,还藏着戏台子?”
叶薇将新得的青铜匣与之前的合并,两个“守”字拼在一起,刚好组成个“路”字。她吹了声口哨,木哨的回音撞在石壁上,竟在黑暗里撞出串火星,照亮了前方拐角处挂着的块白布——
白布上,正映着个小小的人影,手里举着矛,像在等他们靠近。
那串火星刚灭,白布后的丝竹声突然停了,紧接着传来个苍老的嗓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客官既来了,何不赏场戏再走?”
白布上的小人影动了动,矛尖直指他们藏身的角落。苏烈往墨尘身后缩了缩——那皮影的招式,竟和他昨晚练的枪法分毫不差。老金悄悄将铜锅往叶薇面前推了推,自己捏着油布箭的手心里全是汗。
叶薇握紧合并后的青铜匣,“路”字的凹槽里突然渗出细沙,顺着指缝落在地上,竟自动堆成个小小的戏台模型,连白布上的皮影都跟着清晰了几分:那小人影身后,还藏着个举伞的女子皮影,裙摆上绣的桃花,和洛离那件被血污染了的襦裙一模一样。
“是洛离的影子……”墨尘的断箭在掌心转了个圈,“这戏,是冲我们来的。”
“赏戏可以,”叶薇扬声回应,沙堆戏台突然扬起片烟尘,“但得我们点戏。”她指尖在沙堆上划出个“归”字,“就唱《归雁》。”
苍老嗓音顿了顿,像是没想到她会点这出冷戏。片刻后,丝竹声重新响起,调子却比刚才沉郁了许多。白布上,举伞女子皮影缓缓走出,举矛的人影立刻收了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像极了他们初入墓道时,洛离总护着墨尘的模样。
可唱到一半,皮影突然变了——举伞女子脚下的沙地开始塌陷,举矛者伸手去拉,却被只突然从地底钻出的鬼爪缠住了脚踝。白布上的影子瞬间染上暗红,像被血浸透。
“别信戏里的!”叶薇突然将青铜匣往地上一扣,沙堆戏台“哗啦”散了架,白布上的皮影也跟着扭曲起来,“是‘影蚀’!它在模仿我们的记忆!”
话音刚落,老金突然闷哼一声,捂着肩膀后退半步——他刚才下意识去拽墨尘的动作,竟和戏里举矛者一模一样,此刻肩膀上正浮现出道和皮影身上一样的血痕。
“破影得用‘本相’!”墨尘突然想起什么,将断箭狠狠扎进自己的影子里,“洛离说过,影子最怕本体不认它!”
苏烈立刻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往自己影子上泼了半葫芦烈酒,火折子一点,影子上燃起幽蓝的火苗,戏台上举矛者的鬼爪瞬间缩回。叶薇则将青铜匣里的细沙全倒在地上,围着众人撒了个圈,沙圈外的影子无论怎么挣扎,都碰不到圈内的人。
白布后的丝竹声变得尖利刺耳,苍老嗓音嘶吼道:“你们毁我戏台,就得留下来填戏!”
随着吼声,白布突然被撕裂,无数皮影碎片像蝙蝠一样扑过来,每片碎片上都印着张模糊的脸——有他们认识的,有素未谋面的,全是被困在这墓道里的人。
叶薇捡起片洛离模样的皮影碎片,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像洛离总爱偷偷塞给她的暖手炉。她突然将碎片按在自己影子上,碎片竟像活过来般融进影子里,紧接着,她的影子突然站了起来,手里举着和洛离一模一样的伞。
“以影破影,以忆还忆。”叶薇轻声道,影子举伞一挥,那些扑过来的皮影碎片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悬在半空动弹不得。“你们困住的,从来不是影子,是被遗忘的人。”
她的影子走到那片被撕裂的白布前,慢慢将布拼好,那些皮影碎片便自动飞回布上,重新组成完整的画面——这次不再是塌陷的沙地,而是举伞女子牵着举矛者的手,一步步走出了幽暗的墓道,尽头有光在闪烁。
苍老嗓音带着哭腔问:“那我呢?我被困在这里三百年,谁还记得我?”
叶薇影子的伞尖指向布角一个被忽略的小皮影——那是个操着皮影的老艺人,正躲在幕布后偷偷抹泪。“你看,你也在戏里。”
当最后一片碎片归位,老艺人皮影突然冲他们鞠了一躬,整个戏台连同白布都开始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星光,落在叶薇的青铜匣里,凝成颗米粒大的星子。
墨尘看着自己肩上的血痕慢慢消失,突然笑道:“原来第九关,是让我们跟过去和解啊。”
苏烈灌了口酒,打了个嗝:“和解个屁,下次再敢演我出丑,看我不烧了它的破戏台!”
叶薇掂了掂青铜匣,星子在里面轻轻滚动,像有颗心在跳。她知道,这颗星子,和之前的“守”字匣一样,都是打开主墓室的钥匙。而前面,还有更多被遗忘的故事,在等着他们用记忆去唤醒。
前方的黑暗里,隐约传来开锁的声音,像是有扇尘封已久的门,正在为他们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