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她一口气,她死了,鱼饵就没用了。”
凄厉的惨叫声,很快就在阴森的诏狱深处响了起来。
而在京城一个隐秘的角落里。
沈炼坐在黑暗中,手里拿着一张刚刚从一个乞丐那里买来的情报纸条。
纸条上的字很简单:
“周妙了,入诏狱。”
他手中的纸条,被他无声地攥紧,捏成了一个不成形的纸团。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周妙彤那张清冷而决绝的脸。
他知道,赵靖忠的钩,已经甩下来了。
就等着他这条鱼,什么时候去咬。
养心殿。
朱栢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幅画。
画上的人,是一个穿着破烂短打的青年,背着一把不成比例的长刀,眼神桀骜不驯,嘴角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
正是那个在城隍庙里,用生命为沈炼开路的浪人,丁修。
“有点意思。”朱栢的手指在画上丁修的脸上轻轻划过,“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弃徒,一个靠敲诈师弟为生的无赖,最后竟然会为了‘义气’二字,舍生赴死。真是……比戏文里唱的还要精彩。”
郑和侍立在一旁,低声回道:“回陛下,奴才已经查清楚了。这个丁修,和他那个师弟靳一川,都出自一个叫‘青城派’的小门派。当年因为得罪了地方官,被安上谋反的罪名,满门抄斩,只有他们几个小辈侥c幸逃了出来。”
“哦?谋反?”朱栢的眉毛挑了一下,“又是谋反。朕的大明,怎么就这么多想谋反的人呢?”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但郑和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他知道,陛下最忌讳的就是这个词。
“靳一川隐姓埋名,冒名顶替混进了锦衣卫,想过安生日子。这个丁修,却破罐子破摔,游戏人间。他敲诈靳一川,一半是为了钱,另一半,恐怕也是因为嫉妒和不甘。”郑和继续分析道,“他嫉妒师弟能穿上官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他自己,只能当一个见不得光的浪人。所以他要不停地提醒靳一川,你跟我一样,都是阴沟里的老鼠,别想洗白自己。”
“可到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保护这只他最看不起的‘老鼠’。”朱栢笑了,“人性,真是这世上最有趣的东西。比权力和金钱,都有趣得多。”
他将丁修的画像随手放到一边,又拿起了另一份密报。
这是关于赵靖忠抓了周妙彤,并严刑拷打的情报。
“这个赵靖忠,倒是一条好狗。”朱栢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朕让他咬人,他倒是真下得去口。不过,手段还是太糙了点。”
“陛下圣明。”郑和躬身道,“赵靖忠此举,虽然能逼出沈炼,但也容易激起沈炼的死志。一条被逼到绝路的疯狗,若是只想换命,怕是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麻烦?”朱栢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朕不怕麻烦。朕就怕他不够疯。”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
“郑和,你说,如果朕现在下一道旨意,赦免沈炼无罪,官复原职,再把周妙彤赐给他。他会怎么样?”
郑和的瞳孔猛地一缩,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完全跟不上陛下的思路了。
前一刻还要赶尽杀绝,后一刻就要施以无上恩典?这……这是帝王心术,还是疯子的呓语?
“奴……奴才愚钝。”郑和只能跪伏在地,他不敢揣测,也不能揣测。
朱栢似乎也没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他会感激涕零,从此对朕忠心耿耿,成为朕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刀吗?”
“还是……他会觉得这是朕的施舍和侮辱,然后更加坚定地要与朕为敌?”
“真是……让人期待啊。”
朱栢的脸上露出了那种让郑和感到毛骨悚然的、孩童般天真而残忍的笑容。
他转过身,对郑和说道:“去,给赵靖忠传个话。”
“陛下请吩咐。”
“让他把周妙彤,从诏狱里提出来,好吃好喝地养着。伤,也要给她治好。但是,人不能放。”
郑和愣住了。
先是严刑拷打,打个半死。然后又不让死,还要治好养着?陛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怎么?没听懂?”朱栢看着他。
“奴才听懂了!奴才这就去办!”郑和不敢再有丝毫迟疑,连忙应道。
他隐约有点明白了。
打,是为了让沈炼心痛,激起他的怒火。
养,是为了吊着沈炼的希望,让他不至于彻底绝望而选择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