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郎眼睛骤然一亮,抚掌大笑:“有!自然有!我这就传信回去!”
于是,幽州那边的风向陡然一变。
榷务司那位姓王的判官再来时,掌柜不仅不推拒,反而笑脸相迎,热茶奉上,账本单据一箱箱抬出,任其翻阅。
只是旁边坐着个瘦削的账房先生,始终低着头,不停写字,偶尔还谦卑地问一句:“王大人,您方才说这批货的产地文书似乎有些模糊,具体是何处存疑?小的记下,也好日后请教东家,加以整改。”
王判官被问得不耐,挥手斥退,账房便乖乖闭嘴,笔下却唰唰不停,记得愈详实。
地痞再来收‘平安钱’,伙计也不直接冲突,只哭穷说生意艰难,东家远在云京,做不了主。
一边却又悄悄给身后的账房打个手势,账房在纸上细细勾勒其身形相貌特征。
这般过了半月,幽州传来的信报变得厚实起来,里面记录着无比清晰的“日常”。包含时间、人物、言语、索要的数额、造成的损失。。。。。。另附了几张画像。
陈大郎与唐清欢、林傅盛,一同翻看着这些‘铁证’,待看完后,他冷笑连连:“这群蛀虫,怕是快好日子到头了!”
“我这就去见表哥!”他小心将这些东西收好,塞入怀中,对着二人说道。
唐清欢却轻轻拦了一下:“陈大哥,此刻时机可对?”
陈大郎咧嘴一笑,声音压得更低:“唐小娘子放心。。。。。你们在宅里这几日,朝堂上正风起云涌呢!表哥那日回去后连夜写就的奏章,皇上看了,听闻是极为赏识,这两日正频频召他入宫密议!此刻去,正是时候!”说罢,他匆匆离去。
丞相府书房内,老丞相看着陈大郎呈上的那厚厚一沓记录,面色沉静如水,左手手指缓慢的划着木桌边角。
他看得极慢,每一页,每一行,甚至每一个字,都细细读过。
“岂有此理。。。。。”待到看完,他并未拍案怒吼。
“这些,句句属实?”他抬眼看向陈大郎,再次询问道。
“句句属实!人证物证,侄儿随时从幽州提来云京,与他们对质!”陈大郎挺直腰板,语气斩钉截铁。
老丞相深吸一口气,极力压抑胸腔翻涌的怒火:“榷务司。。。。。如今是归枢密使蹇童管辖。”
蹇童而今军功跃眼,是深得皇帝信的武将之一,仗着兵戈之气,行事愈骄横无忌。
陈大郎又急着说明:“这姓王的,就是仗着蹇大人狐假虎威!表哥,这般下去,商路艰难,民怨沸腾,损的可是国之根基啊!”
老丞相沉默片刻,将那沓纸轻轻放下,语气恢复平稳:“这些东西,先放在我这里。你回去,约束手下,近日安分守己,勿再另生事端。一切,我自有道理。”
“表哥。。。。。。”
“去吧。”老丞相挥挥手,便不再说话。
陈大郎知他性情,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书房重归寂静。。。。。老丞相独自坐在案前,目光再次落在那叠记录上,眉头紧锁。
他深知弟弟陈大郎虽精明市侩,却绝非无的放矢之人。这些证据,分量极重。更让他心惊的是,边镇榷务之弊,恐非幽州一地之事。蹇童等人恃宠而骄,手越伸越长,若再不加以遏制。。。。。
他想起那夜与林傅盛的一席谈话。。。。。车之两轮,鸟之双翼。如今一轮失衡,一翼折断,绝非国家之福。于公,他身为丞相,责无旁贷。于私,他亦不能眼看弟弟心血被人如此盘剥。
然而,丞相知道他插手此事,必然掀起一阵波澜,这样必触动巨大利益。上奏弹劾蹇童,那么背后之人,定然不会罢休。
如今奏章已上,陛下心意已有倾向文官,此刻幽州事,恰是一个契机。但。。。。。他必须谨慎,绝不能让人以为他是借题挥,到时候反咬他一口,说他徇私护短,公报私仇。。。。。
他沉吟良久,终于提笔,并未直接弹劾蹇童,而是将幽州榷务司之事,作为论证文武失衡,需重用文臣以理财政的实例。另写一封措辞严谨,以国事为重的奏疏,准备次日呈上。那叠来自幽州的记录,他并未全部附上,只谨慎地选了几页最关键的。
次日上朝之际,气氛肃穆。皇帝高坐,听着各部大臣奏事,神色带着一丝疲惫。待到诸事将毕,老丞相手持玉笏,缓步出列。
“皇上,老臣有本奏。”他声音沉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
“臣近日察访,北上幽州等地榷务管理混乱,吏治败坏。胥吏借查验之名,行勒索之实,刁难商贾,阻塞货流,致使边贸受损,民不堪扰。长此以往,非但商路断绝,恐伤国本,亦失去百姓之心。”
皇帝起初听得不甚在意,越听脸色却越是沉凝。待到老丞相奏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