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原本用于祭天的石坛,如今成了临时将台。
我站上去的刹那,所有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敌我皆惊——他们不知道我为何突然现身,更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我一把撕开衣襟,露出胸前密密麻麻的朱砂字迹——那是我在清醒时誊录的战术纲要,提前写好的作战指令,从伏兵调度到水闸开启时间,一字不落。
“诸将听令!”我吼得声嘶力竭,声音穿透硝烟,“寅时三刻,放闸引水,淹他狗娘养的!东线诈退,西谷固守,中军以火为号,不得擅自出击!违令者——斩!”
命令出口的瞬间,我感到一阵熟悉的剧痛自太阳穴炸开,像是有人往我脑子里灌了滚烫的铅水。
不好。
又来了。
我咬牙撑住,想再说一句,可舌头已经不听使唤。
视线开始扭曲,火光拉长成鬼影,人声退潮般远去。
最后一刻,我看见曾瑶猛地抬头,
人群哗然。
前线攻势瞬间混乱。
将领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进该退。
敌军抓住机会,东线骤然加压,箭雨倾泻而下,我方阵型开始松动。
我站在高台上,意识沉坠,身体却还站着,像个空壳。
可就在这死寂般的失控中,余光瞥见曾瑶动了。
她没有慌,也没有喊我。
她只是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战场中央的战鼓台。
风雪更大了。
她踏上鼓台,抽出长刀,刀锋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冷冽弧线。
然后,她抬起手,将刀狠狠插入鼓面。
刀柄颤动。
一下。
两下。
停顿。
又是三下。
节奏奇怪,却带着某种隐秘的韵律。
我昏沉的意识深处,似乎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我瘫在石坛边,意识如沉入深潭的碎镜,一片片往下坠。
视野模糊,耳鸣尖锐,像有无数根针在颅内搅动。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在动,却不出声音;手脚微微抽搐,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只剩一具干涸的躯壳在风雪中苟延残喘。
可就在这混沌将吞噬一切的瞬间——
咚、咚!
鼓声响起,不是寻常战鼓那般激昂狂躁,而是低沉、克制,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节律:左三,右二。
间隔精准得如同心跳,又似某种早已埋藏于血脉中的暗语。
是“逆令信号”。
当年在北境流亡时,我和曾瑶被困雪谷七日,粮尽援绝。
敌军围而不攻,只等我们自溃。
那时我说了一句:“若有一日我失声、失智、甚至被俘,你听鼓声行事——左三右二,便是我已不在,但计划不变。”
她没点头,只割破手指,在冰面上画下这节奏。
我以为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