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即将倒下的瞬间,我猛地挺直脊背,嗓音突变——低沉、沙哑,带着北方草原特有的腔调:
“……张猛!你私吞军饷三万石,藏于北谷枯井之下,还嫁祸给阵亡将士家属!”
“李三!你每月十五夜出营十里,与胡骑接头,传我布防图!你以为换来的银子能保你全家?你儿子早在上月就被马踏成泥了!”
全场死寂。
火光在我脸上跳跃,照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那是去年战死的副将赵阔,死前被敌军剥皮悬旗,至死未降。
此刻,他的“魂”正借我之口,一字一句,宣判活人的罪。
人群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倒吸冷气。
我虽闭着眼,却用余光捕捉到了:右后方,两名亲兵脸色煞白,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乎难以察觉地后退半步。
成了。
只要心虚,就会露出破绽。
而人在极度恐惧时,本能永远比理智快一步。
我继续嘶吼,声音愈凄厉:“还有你们……以为借‘残念传说’就能乱我军心?以为让我身边之人离心离德,便可取而代之?”
我忽然转向某个方向,空洞的眼眶仿佛穿透人群,“你……曾是我酒席上的兄弟,如今却想让我死在自己人手里?”
那一瞬,空气凝固。
连风都停了。
迷香效力渐退,我感到一阵眩晕袭来——再撑十秒,就得失忆十分钟。
这种感觉像被人从身体里抽走灵魂,记忆断片如碎玻璃般滑落。
但我必须在昏迷前,把鱼钩甩出去。
我举起刀,指向夜空,声音戛然而止,转为孩童般的哭泣:“娘……我想回家……可他们把我钉在墙上,笑着说‘这是献给山神的礼’……”
随即又暴起大笑,笑声与之前山林中的骨笛如出一辙!
众人纷纷后退,有人跪地磕头,有人掩面颤抖。
就在意识即将断裂的刹那,我眼角余光看见——
那两人,动了。
他们转身欲逃,脚步仓皇,像被无形的手推着往营外奔去。
我没追。
因为我知道,曾瑶已经在等着他们。
她从不会让我失望。
黑暗吞噬视线的前一秒,我听见自己喃喃低语:“这次……我不是装的。”
然后,世界一片空白。
我倒下的那一刻,意识像沉入漆黑的深潭,四肢百骸被无形之力拖拽着下坠。
耳边最后的声音,是人群惊惶的抽气、火堆噼啪的爆响,还有那两道仓皇逃窜的脚步声——但他们没跑多远。
再睁眼时,天光未亮,篝火已残。
冷风拂面,带着血与灰烬的气息。
我躺在一张毛毡上,曾瑶蹲在我身旁,指尖搭在我腕间,眉心微蹙。
她看见我醒来,眼神一松,随即恢复冷峻。
“抓到了。”她低声说,嗓音如刀锋划过冰面,“两个,都没敢反抗。审得很快。”
我撑起身子,头颅胀痛欲裂——失忆的后遗症来了。
十分钟后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可这十分钟本身,却像被人用凿子从脑子里挖走了一块肉,空荡荡地疼。
“谁派的?”我问,声音沙哑。
曾瑶递来一盏温水,目光却没有移开:“他们不肯提名字,但招了联络方式——每月十五,有人在北谷枯井取信,回传军情。而今晚……本该是你‘被鬼附身’狂杀人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