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这位团练大臣必须是湖南籍,在湖南很有名望的大臣。
想着想着,不久前请求回湖南丁忧居丧的侍郎曾国藩浮现在咸丰的脑海之中。
曾国藩在京任官十四年,官居侍郎,是最有影响力的湖南籍京官。
咸丰登基之初,立志中兴大清,欲效仿前代帝王广开言路,下诏鼓励大臣直言进谏。
多数官员敷衍了事,很想表现进步的曾国藩借机痛陈时弊,上了一份《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
批评咸丰苛求小节,疏于大计;文过饰非,不求实际;刚愎自用,骄矜拒谏。
气得咸丰把奏折摔在地上,立即召见军机大臣要治曾国藩的罪。
最后还是军机大臣祁寯藻以“主圣臣直”为其开脱,才饶了曾国藩一命。
虽然此事之后,曾国藩被吓得不敢再上折批评咸丰,不过曾国藩还是给咸丰留下了直臣的印象。
听说曾国藩全族除了两位兄弟,皆死于短毛之手,曾家和短毛有不共戴天之仇。
就让这位祁寯藻口中的直臣试一试,到湖南去练团,收拾湖北的残局吧。
咸丰下旨让曾国藩到东暖阁来见他。
无多时,收到咸丰皇帝召见的曾国藩匆匆来到了东暖阁面圣。
“臣曾国藩恭请皇上圣安!”
咸丰皇帝斜倚在明黄坐褥上,指尖捻着一串冰凉的东珠,眯着眼睛瞥了一眼阶下跪着的曾国藩,声音像蒙尘的玉磬。
“曾国藩,南边的折子比殿外的雪片还急。”
说着,咸丰皇帝忽然抓起案头奏报掷下台阶,纸页哗啦散开在跪臣眼前。
咸丰此举吓得曾国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敢言语,天威难测,难道当初他上折子痛陈时弊,批评皇上的事情还没翻过篇?
皇上仍旧记恨着此事,要秋后算账?
不应该啊,这事都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曾国藩一对三角眼的余光瞥向侍立于咸丰之侧的肃顺,见肃顺压了压手,示意曾国藩放宽心,咸丰皇帝不是要翻旧账的,曾国藩这才将信将疑地稳住心神,低头看着地上的折子。
但见折子上尽是些安庆告急、绿营溃散、库空如洗、请饷调粮等字眼。
“湖北、江西、安徽的绿营望风而逃!”面色苍白的咸丰猛地咳嗽起来,“朕登基之初你上的《议汰兵疏》,倒像句句都在看朕的笑话!”
曾国藩心头一紧,光溜溜的额头紧贴了地砖:“臣万死!”
“万死?你何罪之有,朕为何要你万死?”咸丰皇帝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家乡湘乡的罗泽南领团练克复了衡州府,你的两个兄弟也在其中,各地团练,就数湖南的团练最中用,比朕的正经官兵顶用。”
言及于此,咸丰皇帝顿了顿,继续说道:“短毛占据武汉三镇,长毛东下江南,湖北、江西、安徽的局势已经糜烂,朕需要一个能替朕收拾湖北局势的人,朕要你去湖南办团练,剿了湖北的短毛。”
听到短毛二字,跪伏于地的曾国藩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
短毛过境湘乡县荷叶塘,几乎是将他曾家满门灭族。
这一噩耗传到京师,曾国藩犹如遭晴天霹雳,感觉天都要塌了下来,悲愤至极之下,重病不起,躺了足足三个月,直到最近才缓过劲,能下床走动。
年初咸丰开恩科要派遣他到长沙当主考官主持乡试,然而彼时粤西匪已攻入湖南,湖南恩科被迫暂缓,曾国藩未能成行。
在京为官的这么多年,外出当主考官接受地方官个考生的贿赂,是曾国藩在京为官主要的经济来源。
粤西匪害得他未能赴湖南主持乡试,曾国藩本就对粤西匪怀恨在心。
数月前粤西匪又近乎将曾家灭族,曾国藩和粤西匪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回乡办团练,剿粤西匪,尤其是剿短毛,是曾国藩求之不得的事情。
只是双亲相继亡故,他现在正处于守孝期间,出山牵头办湖南的团练不合礼数,不能主动答应下来,必须让咸丰主动开口夺情起用,方能不落入口实,维持自己反正的形象。
“为君父分忧,乃臣子的本职,然臣之父母数月前皆为短毛屠戮,臣守制未满。”
“守制?”咸丰皇帝仿佛看透了曾国藩的心思。
“粤西匪可会等你守孝?洪秀全、杨秀清、彭刚能跟你讲礼法?!他们要朕的脑袋!要列祖列宗的基业灰飞烟灭!
你写的《备陈民间疾苦疏》说‘天下财殚力痡’——如今这痡疮要烂穿我大清的龙脉了。
朕知道你是个大孝子,自古忠孝难两全,然忠在孝前,你夺情起复,回湖南好生办好团练,勿负朕望。”
曾国藩等的就是咸丰皇帝的这句话,各地团练的情况他了解过,在接下咸丰交给他的差事前,曾国藩和咸丰皇帝谈起了条件:“臣请二事,若皇上答应,臣愿回湖南帮办团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