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忠源右肩上还残留一线弹痕,那是午间楚勇鸟铳手和短毛鸟铳手对射时蹭伤的,虽只擦破了点皮肉,结了一层薄痂,却疼得厉害。
不多时,帐帘被掀开,江忠源的弟弟江忠濬走了进来,紧随江忠濬之后的是江忠济、江忠淑。
江家兄弟神色肃穆,衣裤间尚带泥水。
江忠源抬头看了几个兄弟一眼,无多寒暄,只低声道了一句:“都来了?”
“除了忠信,都来了。”江忠濬点点头。
江忠信,字诚甫,是江忠源的堂弟。
这次楚勇入桂,江忠源是带着他的兄弟们一起来的。
连年仅十四岁的堂弟江忠信都带来了。
只是白天的乱军之中,年幼的江忠信和他们走散了,不知所踪,连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兄弟几个不免感到有些悲戚。
江忠源倒没有太多的伤感悲戚,他正在筹划更大的事情,无暇为一个堂弟的死活牵挂感伤。
帐内炉火微红,兄弟四人围草席盘腿而坐,江忠源把舆图铺在中间,指着伯公坳方位沉声说道。
“这战我们败得不冤,我们兄弟几个带的楚勇虽不怯敌,但教匪不是乌合之众。教匪的火铳手排阵有序,铳法精准,轮射不乱,全然不像贼匪,更像是久经战阵的正兵。”
江忠济握拳愤愤道:“难道我们数万绿营乡勇,还真斗不过那伙反贼不成?”
江忠源冷冷一哂,似是自语:“自生火铳,排队射,轮换装填,能做到如此娴熟,还能扛住我们楚勇的排枪抵近至四十步内齐射,短毛比传闻中的还要强,我自愧不如。”
说着,江忠源缓缓抬起头,眼中带火,冷声说道。
“绿营若是上去,只怕连死都没我们楚勇死的这般齐整。”
江忠濬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见没有外人,低声道:“可林公他们还在四处调兵协饷,说要会剿、围堵……”
“会剿?围堵?”江忠源无奈地嗟叹了一声,说道。
“八旗兵是什么货色你我都清楚,我们才退到蒙圩,他们都已经跑回桂平城了,八旗兵靠不住。
绿营也是尸餐冗费,名册上的人未必真有,领饷的绿营兵丁又怯战如鼠,铳炮枪阵操习得还没我们楚勇娴熟。
让他们堵剿上帝会教匪?指望得上么?恐怕教匪未到阵前,就退入后营了。”
江忠淑眉头紧皱,问道:“那我们怎么办?若再这样硬碰,损兵折将,只怕我们的楚勇要步向军门楚军的后尘了。”
一仗折损一百三十多名楚勇。
楚勇自出征以来从未遭受过如此重创。
江忠淑莫名地想到了向荣。
向荣的楚军、镇筸兵与短毛初战元气大伤,再战被短毛打得完全没了心气,三战近乎全军覆没
江忠源缓缓站起,站在火盆前,半边脸映着火光。
“楚勇是楚勇,楚军是楚军,向军门败于短毛,老实说并不丢人。打了这一仗,我才真正想清楚……这不是剿匪的事,这是天翻地覆的大乱。教匪杀官、打粮仓、散地契、救穷苦人、四处笼络人心,所图非小。
我们退了,张军门恐怕时日无多矣,林公再也没办法堵住教匪了,我担心教匪会窜入湖南。”
说着,江忠源他转头看向江忠濬,语气陡然一紧:“忠濬,你得马上回新宁。带上我们在广西得来的金银回去。
族里有我们江家的佃户名册,把我们江家的佃户,四乡良善农家青壮聚集起来,凑够一千人,管他们吃穿,按我的练兵法子,先把他们一步一步练起来。”
江忠濬怔了怔,眉头一蹙:“大哥,一千人?官府还未令,这岂不是私练兵丁?这可是重罪……”
江忠濬觉得江忠源的步子迈得未免有些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