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要嫁!”贾赦一拳捶在桌上,“看你能奈我何!”
就这样,迎春的婚事定了下来。当事人迎春直到婚期前一个月才得知消息。那日邢夫人来到她房中,难得地和颜悦色。
“好孩子,你的婚事定了,”邢夫人笑道,“是孙家的公子,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迎春低着头,手指绞着衣带,轻声问:“是哪家的公子?”
“孙绍祖孙公子,”邢夫人道,“你父亲亲自定的,错不了。”
迎春听说过孙绍祖的名字,知道他不是良善之辈,心中害怕,却又不敢反驳,只得默默垂泪。
邢夫人见她这般模样,心下不耐,但仍强装笑脸:“嫁妆我都为你准备好了,定然风风光光。”
事实上,邢夫人为迎春准备的嫁妆还不及探春的一半。许多该有的饰器物都被克扣下来,入了她的私库。
婚期那日,迎春穿着嫁衣,哭成了泪人。姐妹们来送行,探春拉着她的手道:“二姐姐,若是受了委屈,定要捎信回来。”
惜春也道:“孙家若是待你不好,我们决不轻饶他。”
唯有迎春自己知道,这一去,怕是再无回头之日。
果然,婚后的日子如同噩梦。孙绍祖现贾家并未如预期般帮他谋得官职,加之孙家早已败落,贾赦收了他的五千两银子却不办事,让他怒火中烧。
那日,孙绍祖喝得酩酊大醉,闯进新房。
“好个贾府千金!”他一把揪住迎春的头,“你爹贪了我的银子,却不替我办事,当我孙绍祖好欺负不成?”
迎春吓得浑身抖,颤声道:“夫君息怒,我。。。我不知此事。。。”
“不知?”孙绍祖冷笑,“五千两银子,你一句不知就完了?”说着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迎春跌倒在地,嘴角渗出血丝。她从没受过这般委屈,顿时泪如雨下。
孙绍祖见状更是恼怒:“哭什么哭!丧门星!我真是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自此,家暴成了家常便饭。孙绍祖稍有不顺便拿迎春出气,有时是拳打脚踢,有时是饿饭禁闭。迎春性格懦弱,不敢反抗,更不敢向娘家求助。
偶尔回门,她也强装笑脸,只说一切都好。但憔悴的面容和身上的淤青瞒不过明眼人。探春几次追问,迎春都支吾过去。
直到有一年元宵,迎春回府省亲,在王夫人房中说话时突然晕倒。请来太医诊治,才现她身上旧伤叠新伤,营养不良,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贾母大怒,命人叫来孙绍祖质问。那孙绍祖却振振有词:“岳父大人收了我五千两银子答应替我谋官,至今未有音信。我娶了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还没找贾家算账呢!”
贾赦闻言大怒,却又理亏,只得强硬道:“休得胡言!迎春既嫁与你,生死都是你孙家的人!”
迎春躺在里间,听得清清楚楚,泪湿枕巾。
回到孙家后,孙绍祖变本加厉。他见贾家不再为迎春撑腰,更加肆无忌惮。
那年冬天特别冷,迎春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孙绍祖不但不请医诊治,反而将她挪到偏房,任其自生自灭。
弥留之际,迎春望着窗外的飘雪,想起在贾府的日子。虽然无人重视,但至少有姐妹们相伴,有暖阁可住,有热汤可饮。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父亲明知是火坑,还要推她进去。
就为了五千两银子?还是为了与叔叔赌气?
雪花静静地落在窗棂上,迎春的眼皮越来越重。她仿佛看见司琪笑着向她走来,手里捧着刚摘的梅花。
“二姑娘,梅花开了,我给您插瓶里。”
迎春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日,荣国府接到报丧:贾迎春病逝,年方十九。
贾母得讯,长叹一声,老泪纵横。王夫人默默垂泪,探春痛哭失声。唯有贾赦,得知消息后只是皱了皱眉,转身又去赏他的古玩去了。
邢夫人倒是松了口气——再也不必为那个继女的婚事烦心了。
雪还在下,覆盖了荣国府的朱楼绣户,也覆盖了一个年轻女子悲惨的一生。
迎春的悲剧,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