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瞥他一眼:“你也别说别人,自己先改改那性子是正经。”说罢落下一子,“将军。”
宝玉哎呀一声,忙看棋盘,果然已陷入死局。他投子认输,叹道:“我总下不过你。”
黛玉微微一笑:“不是你下不过我,是你心思不专。方才说起环儿,你便分心了。”
宝玉摇头:“我只是想,大姐姐为何待环弟如此苛刻?他虽说不成器,终究年纪还小,好生教导便是,何苦当众羞辱?”
黛玉沉吟片刻,方道:“宫里不比家里,大姐姐也有她的难处。我听说如今圣上虽宠她,后宫虎视眈眈者却不少。她行事不得不格外谨慎,赏罚分明也是立威之道。”
宝玉诧异道:“你如何知道这些?”
黛玉轻笑:“我又不像你,整天只知在女儿堆里混。前儿听琏二嫂子与凤姐姐说话,略知一二。”说罢又叹,“只是大姐姐此举,未免寒了人心。”
正说着,忽见宝钗从远处走来,二人便止了话题。宝钗笑道:“远远就见你二人在此说笑,好不惬意。”
黛玉让出位置:“宝姐姐来得正好,我刚赢了他一局,正得意呢。”
宝钗坐下,看似无意地道:“方才路过赵姨娘处,听得里头吵吵嚷嚷的,也不知为了什么事。”
宝玉与黛玉交换一个眼神,都不接话。宝钗何等聪明,见状便知端倪,转而道:“娘娘前儿赐下的茶筅,我试了试,点茶果然好用。你们可试了?”
三人聊了些闲话,各自散去。宝钗临走前,似是不经意地对宝玉道:“环兄弟年纪小,若有不是之处,你作为兄长还该多担待些才是。”
宝玉点头应了,心中却想:连宝姐姐都知道了,这事怕是传开了。
果然不出几日,贾府上下皆知贾环故意损坏元春所赐宫扇之事,加上前次灯谜的笑话,贾环越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就连学堂中的伙伴们也拿此事取笑他,贾环索性称病不去上学,终日躲在房中。
这日黄昏,贾政回府,闻得此事,勃然大怒,立即命人将贾环带来训斥。
赵姨娘吓得魂飞魄散,忙求情道:“老爷息怒,环儿已经知错了。。。”
贾政不理,见贾环跪在面前瑟瑟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如今竟连娘娘赏赐都敢糟蹋!这般不知好歹,将来还能有什么出息!”
说罢命人取来家法,就要责打。幸好探春闻讯赶来,劝道:“父亲息怒。环弟固然有错,但究其根源,或许是觉得娘娘待他不公,心中积了怨气。还请父亲从轻落,好生教导才是。”
贾政怒气稍平,但仍罚贾环跪祠堂一夜思过。
是夜,祠堂内烛光昏暗,贾环独自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听着窗外风声呜咽,只觉得满腹委屈无处诉说。忽然,门外传来轻微响动,他警惕地抬头,却见探春提着食盒悄悄进来。
“三姐姐。。。”贾环讷讷道。
探春将食盒放下,轻声道:“给你带了些吃的。父亲的气已经消了,明日一早就能回去。”
贾环低头不语。探春在他身旁坐下,叹道:“你也忒糊涂了,再怎么生气,也不该拿东西撒气。那宫扇是娘娘所赐,糟蹋了便是对娘娘不敬,这个道理你不明白?”
贾环忽然抬头,眼中含泪:“为什么大姐姐只不喜欢我?同样是弟弟,宝玉什么都好,我什么都不好!”
探春默然片刻,方道:“宫里的事复杂,大姐姐也有她的难处。但你若自暴自弃,岂不是更让人看轻了?咱们庶出的子弟,原就该比别人更加努力才是。”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书,递给贾环:“这是《声律启蒙》,你好生读读,总比终日闲逛强。”
贾环接过书,嘴唇动了动,终是低声道:“谢谢三姐姐。”
探春拍拍他的肩,悄然离去。
烛火摇曳,映着少年单薄的身影。贾环翻开书页,眼中仍然含着泪,却多了一丝坚定。
深宫之中,元春站在窗前,望着天边一弯新月。夏守忠悄步上前,低声禀报了贾府近日生的事情。
当听到贾环因损坏宫扇被罚跪祠堂时,元春的眉头微微蹙起。她沉默良久,方道:“明日挑几样文房用具,给环儿送去。就说。。。本宫盼他勤学上进。”
夏守忠略显诧异,但仍恭敬应下。
元春转身走向案前,提笔欲写家书,却久久未能落笔。烛光映着她明暗不定的面容,最终只写下“母亲大人尊前”数字,便又将笔搁下了。
宫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冰冷的宫墙上微微晃动,仿佛一个无言的谜题,连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