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日军,只能在泥泞中痛苦的死去,被自己的同伴当做踏板,践踏着决死攻击。
宇喜多秀家默默看着惨烈的厮杀,神色凄绝。
他猩红的阵羽织下摆早已被泥浆浸透,沉重地贴在甲胄上。他站在临时搭建、微微摇晃的高橹上,脸色在湿冷中更显惨白。
每一次谷口传来的铳炮轰鸣,都让他脚下泥地微震。他死死盯着山口外那道沉默的铁壁,握着军配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青白。
冲不破,硬是攻不破啊。
难道八万生灵连同他尊贵的姓氏,都将沉入这异国的泥沼吗?
太阁殿下,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这是就八纮一宇、布武天下的神国霸业吗?可是,可是神国勇士的血,快要流光了啊。
“立花宗茂!”宇喜多秀家忽然猛地转身,声音嘶哑而决绝,“雷神队出击!撕开那道口子!撕开!”
立花宗茂头盔下的脸毫无波澜,雨水顺着他冰冷的面颊流淌。
“雷神队!”立花宗茂厉声喝道,右手按上刀柄,猛地一挥。
他身后早就准备出击的雷神队精锐武士,赤黑色的甲胄沾满泥点,化作一股沉默的狂潮,向着山口那道铁壁决死扑去!
这是日军中最精锐的一支战队,他们沉重的具足深陷泥泞,每一步都带起大块污泥,铠甲撞击声沉闷如闷雷。
山口狭窄的通道,更是变成了血肉与泥浆的炼狱。
雷神队武士的狂吼显得格外沉闷,他们身穿沉重的铁甲,脸上戴着狰狞的鬼面甲,双手挥舞太刀,在黏滑的地面上踉跄着撞向车阵。
杀!七生报国!
迎接他们的是车阵缝隙里如毒蛇刺出的长枪。
冲在最前的武士被数支长枪捅刺,却没有被破甲,反而一刀将一个明军的面门劈开。后续的武士踏着泥水中的尸体和滑腻的泥浆,嘶吼着地向明军战车上攀爬,就像一只只凶悍的泥猴子。
“杀鸡给给!”武士们身后,火光撕裂湿重的硝烟,铁炮齐射的爆鸣震耳欲聋。
“砰砰砰砰——”
密集的铅子如同致命的冰雹,近距离的横扫过拥挤在泥泞通道中的明军。前排的明军身上爆开血洞,沉重的身体砸入泥浆,惨叫着激起浑浊的血浪。
即便到了此时,日军铁炮队的威力仍然不可小觑。
“放!”带着南方口音的明军将领声音响起,随即戚家军中的火铳手也一起射,硝烟瞬间就弥漫了整个空间。
“砰砰砰—”
这么近距离的轰击,就是身披重甲的武士敢死队也难以承受,纷纷不死即伤,损失惨重。
车阵上方,明军虎蹲炮的炮手奋力操作,炮口喷吐短促火焰,霰弹劈头盖脸的泼洒,将攀爬的倭寇连同脚下的泥泞尸堆一同撕裂,断肢残臂混着猩红的内脏碎块,和泥浆一起高高抛起。
“啊——!”
最擅长小组配合厮杀的戚家军,死死守住封锁线,和日军最精锐的战队贴身死掐,杀的尸山血海。
“嗖嗖嗖——”女真战士刁毒的羽箭飞蝗般攒射,不知道多少倭寇铁炮手面门中箭,抛下铁炮一命呜呜。
“轰轰轰——”河坝之上,居高临下的明军大炮,几乎片刻不停地轰鸣,让密集进攻的日军遭受五雷轰顶般的打击,如受天罚!
双方的战场地利,对日军实在太不公平了。
惨烈的厮杀不到半个时辰,日军就死伤就过万人,尸骸堵住了山口。而明军的伤亡不到三千,四个日军的伤亡,才能换来一个明军的伤亡。
后面督战的日军将帅个个脸色惨白。
这仗打的太憋屈,太憋屈!
神国勇士们明明悍不畏死,损失之大却远明军,都是因为战场太不利了!
根本不公平!
等于是神国勇士是在攻城,而明军在守城。这公平么?
更要命的是明军在大坝上的火炮阵,让神国大军惨不堪言!
宇喜多秀家等人都是进退两难,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下令退兵。
“阁下!”立花宗茂的声音带着决绝,“不能退!我军只要一退,就再也无法冲破封锁了。再过几天,等到粮食吃完,勇士们饿的没有力气了,就是髯虏的猪羊!趁着髯虏的封锁还不牢固,今日是唯一的机会!”
黑田长政厉声道:“今日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全员玉碎,要么冲出封锁!决死一击!不然等到粮食吃完,结局只会更加悲惨!”
犹豫不决的宇喜多秀家,终于抛弃了退兵缩回山谷的念头。
没错,眼下只能一口气死战到底!还有机会!
明军的巢车之后,朱寅看着惨烈无比的巨大战场,忽然说道:“康熙,取我虎吟来。”
须臾虎吟取来,一曲《破阵》就铿然而起。琴声被噪杂的战场声掩盖,间或只有一个音符,击打在双方战士的心弦上。
地上濒死的人,此时听到的不是战场声,反而能听到朱寅的琴声。
明军重重车阵之后,戚继光立于赤红“戚”字大纛下,目光穿透弥漫的硝烟与雨雾,锁住山口那翻腾的血色漩涡。
老将转头,看着端坐操琴的朱寅,目光苍茫无比。
他忽然下令道:“左翼火器营轮替!动作要快!右翼麻贵部压住阵脚!曹文诏部前移,准备接替!”老将坚定的声音穿透喧嚣,苍音龙钟般字字清晰。
命令一下,第一线车阵后的明军铳手在泥泞中艰难后撤,靴子拔出时带起大块泥浆。后方待命的铳手立刻填补射击孔,动作在泥水中显得迟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