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万五千多日军中,有一千二百人是西洋雇佣兵。小西行长是日本所有大名中西洋雇佣兵最多的。就是他的家臣团,也有几个是西洋人。
他很欣赏西洋的技巧、器物、战术、学说,可是说到武士的勇武,他觉得西洋不如日本。
“我们有四五万大军,”小西行长既给诸将打气,也是给自己打气,“而且有主和八幡大神的保佑,胜利属于我们!切支丹武士们,你们报答我的日子到了,一起祈祷吧!”
作为基督大名,小西行长侵染十字教多年,就连说话的语气风格,都西洋化了。即便如此,他仍然能得到忌惮十字教的丰臣秀吉的重用。
小西行长一声令下,军中的随军西洋神父,以及大量的切支丹武士,立刻一起在胸口画着十字,念叨祈祷词。
没错,如今日本的基督大名,如小西行长。高山右近、有马晴信等人,都拥有切支丹武士团,也是就皈依基督的日本武士。
切支丹武士团都是日本人,他们既信奉基督,又信奉武士道,但是他们以基督教堂为神社。除此之外,切支丹武士还改装自己的太刀,改用十字架的刀锷,刀柄上铭刻《圣经》经文。
在日本的西洋人,将切支丹武士团看成是欧洲圣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那样的卫教军团。
小西行长是拥有切支丹武士最多的大名,这四万多日军,就有近万人的切支丹武士团,也是他的嫡系。至于其他兵马,大多不是他小西家的。
一时间,日军大阵中上万人一起祈祷,声音虔诚而带着一种神圣。
奇怪的是,在这巨大的祈祷声中,嚣张的明军骑兵好奇之下,忍不住一个个勒住缰绳静听,都忘记了喧嚣。
一时间,整个空间仿佛变成了一副静止的巨画。雷鸣般的马蹄声消失,取而代之的充斥天地之间的祷告声,随着祷告声,数万日军的士气竟然振作起来。
“这是圣战!”家臣安东尼奥抽出十字剑肃穆的说道,“受到仁慈的主的保佑,日本的卫教骑士行动起来了,他们祈祷主赐予智慧、勇气、力量,动遥远东方世界的圣战!”
安东尼奥很是激动,激动的热泪盈眶。他一边神父一样般唱诗,一边亲吻着十字架,目光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辉,难道是圣洁吗?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苍茫、悠长的号角声。
这是中原特有的画角声。
“呜呜呜——呜呜呜——”
悲壮雄浑的号角声中,一杆高高的大纛飘扬而来。大纛之下,是一辆四头青牛挽拉的巢车。
巢车之后,是黑云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的明军。旌旗如林,红缨如火,铿锵的甲衣声犹如海潮拍岸。
朱寅和戚继光终于到了。
合围日军的明军近九万人,兵力倍于日军。
日军中切支丹武士团的祈祷声顿时消弭一空,都是愕然看着席卷天地而来的明军,目瞪口呆。
安东尼奥的十字架僵在手里,目光疑似圣洁的光辉也凝固了。
数万日军的气势犹如消融的冰块,而明军的气势越雄壮。
小西行长脸色铁青,眼皮子直跳,他默默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吐出一口沉闷的浊气。
朱寅的巢车一到,戚继光就打旗布阵,尖锐的哨声中,一个个传令兵纵马在各部之间穿梭传令,明军步骑顿时紧密配合。
小西行长也没有闲着,他观察明军阵势后,立即调整部署。
“小西将军。”一个汉人装束的中年男子策马来到小西行长身边,神色诚恳的说道:“谈判投降吧。小西将军难道还不清楚,这一仗是亏本的买卖?”
小西行长转头,关西商人的那些狡狯之色荡然无存,而是冷肃无比,声音也冷硬的如同寒风:
“沈惟敬,你以为我是商人出身,就没有武士的信念吗?天底下,没有不战而降的武士!有的生意,哪怕亏本也要做。你也是商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那汉人正是一直在小西行长的沈惟敬。他听到小西行长的话,顿时闭上了嘴。
他明白,在失去所有希望之前,小西行长是不会投降的。小西行长如果这么简单,也没有今天了。
小西行长将主力铁炮队及精锐武士集群悄悄移至中央靠后位置,前方以更多长枪足轻和修补后的竹束盾车构成厚实防线。
右翼枪阵补充完整,戒备更严。
全军阵型由“鱼鳞”转为更侧重防御的“鹤翼”,两翼略张,中央稍凹,意图诱敌深入,然后以军中的一万铁炮足轻为杀手锏,对突入阵中的明军进行收割。
不得不说,小西行长的应对很妥当。
“呜呜——”日军的法螺号低沉,全军静默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