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亦都笑道:“我喜欢贝勒是少年名将,是撮哈占爷赐福的人,他要是统兵,佛朵妈妈也会保佑的。”
努尔哈赤深深看了三个部下一眼,心中微叹。
这一次,一百多女真勇士不知道多少人会埋骨异乡。这三个亲如兄弟的部下,也不知道能不能都活着回去啊。
就算他自己,也未必一定能活着回去。不过这些年他亲自冲锋陷阵,多次都是九死一生,也不差这一次了。
因为几人说的是女真语,倒也不怕被日本忍者听了去。忍者中懂女真语的还真没有。
…
另一边,朱寅和郑国望也在秘议。
“日本人狼子野心,本无谈判诚意,我们也没有指望过。”朱寅说道,“酒宴过后,秀吉可能会找我私下商谈,多半会利诱我。”
郑国望点头道:“利诱使臣之事自古都有,不足为奇。稚虎兄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只管虚与委蛇,平安回国才是最紧要的。”
“还有,稚虎兄还是要小心刺客。你要是遇刺,咱们整个使团都没了主心骨。”
朱寅道:“等秀吉找我私下商谈,我就趁机提出,去京都给日本国王送国书。他以大臣自居,多半不会反对,但是检查国书却是必然…”
“月盈兄,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使团就靠你这个副使了,横竖带着大家平安回国。”
郑国望忽然有点鼻子酸,“稚虎兄吉人天相,能有什么事。使团没了你,我可没办法。”
她心中很是感慨,朱寅为何偏偏是自己的政敌呢?原本,可以是很好的朋友啊。
两人正在亭中商议,一个身穿无垢衣、涂脂抹粉的日本女子盈盈走来,鞠躬说道:
“明使様,太阁殿下请大人参加今夜酉时的酒宴。阴阳师说今夜会下雪,酒宴就在观雪楼举行呢,请大人准时参加啊。”
朱寅呵呵一笑,用日语回答道:“请问是什么宴会呢?是贵国的庆功宴,还是为使团的接风宴?”
“如果有庆功宴的意思,那么我们作为明使参加,恐怕很不合适吧?”
那女子再次弯腰行礼,举止落落大方,温柔如水的回答道:
“妾身真的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呢。妾身是负责专职邀请、接待贵客的奥女中(女官),受太阁殿下派遣,特意来邀请明使大人。”
朱寅明白了,这既是为使团举办的接风宴,也是接到捷报后的庆功宴。
朱寅试探道:“如果在下不愿赴宴呢?”
那奥女中微微一笑,“明使大人是日本的贵客,如果大人不愿意赏光,那就是臣妾的严重失职,让主人感到失礼。那么,臣妾就会受到惩罚。”
“哦?”朱寅眉头一扬,“使团不去,你还要受罚?什么惩罚?”
奥女中神色平静的说道:“喉切り(割喉)。”
朱寅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
在日本,切腹是武士特权,也是武士的荣耀之死。一般人没有切腹的资格。女子若是自杀,会采用喉切り(割喉)。
和武士切腹自杀很光荣一样,割喉也是女子的荣耀之死。
战国第一美女阿市,就是割喉自尽。
朱寅点头道:“好吧,你不用割喉了。我会率领使团,准时参加的。”
他表面是不愿意这个女官割喉自尽,其实还是在演戏。
当然是演给秀吉和茶茶看。他对日本女子越同情,就越能让对方认为自己亲近日本。
实际上,这个日本女官的死活关他屁事,他怎么会关心?
“那就拜托明使大人了。”女奥中第三次鞠躬行礼,“到时请在观雪楼相见吧,会有侍者来接引大人的。”
等到女奥中离开,朱寅就和郑国望分别,各自回到书院造。
朱寅进了茶室,很随意的拿起一本《昭明文选》打时间。
书架上还有《白氏文集》、《朱子文集》、《三国志》等书籍,都是日本贵族的必读之书。
铺在桌案上的日本博多织,学习的也是宋锦技法。
多宝格中的瓷器古玩、案桌上的瓶炉三事、墙壁上的古今字画,无不蕴藉唐风宋韵,古朴高雅。
这间屋子的陈设,虽然带有日本的“侘寂”之美,但更像是唐宋时期的雅阁。
这或许是后世某些国人喜欢日本文化的心理原因:审美意象方面会让人想起唐宋。
朱寅看了一会儿《昭明文选》,看到鲍照“冰塞长河,雪满群山。海风驱云,朔雪舞天”这句,不禁心有所感。
少年抬头往窗外一看,只见不知何时,鹅毛般的大雪已经飘然而落。
十一月的日本,终于下雪了。此时的日本雪季漫长,接下来两三个月,日本都是冰雪之国。
朱寅不禁想起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