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汁,裹着东安湖渐渐冷却下来的喧嚣。主火炬“太阳神鸟”依旧在穹顶中央燃烧,只是那辉煌的金红褪去了几分灼热,更像一个巨大而疲惫的符号。人流缓慢地在地面疏散通道里蠕动,汗味、硝烟味和廉价荧光棒的塑料气味混杂成一种集体狂欢后的倦怠。
秦可、马心可和王心玪夹在人群中,像三颗被浪潮推搡的鹅卵石。王心玪庞大的身躯此刻成了绝佳的屏障,隔开了大部分挤压。他还在抽噎,胖手不时抹一把脸上未干的泪痕和鼻涕,嘴里嘟嘟囔囔:“龟儿子……唱得老子……心窝子都掏空了……值!真他妈值!”他巨大的熊猫头T恤后背湿透,紧紧贴在肉上。
马心可挽着秦可的手臂,指尖那份异常的冰凉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烙印在秦可的皮肤上,与周遭燥热的空气形成刺骨的对比。这凉意像一根细针,扎破了刚才星光合唱和求婚成功带来的巨大暖意。秦可低头看她,通道顶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沉静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一个青绿色的影子炮弹般撞开人群,直扑过来。是刚才那个求婚的年轻志愿者!他脸上还残留着激动过后的红晕,但眼神却像受惊的鹿,充满了某种更深的、未散的恐惧。
“哥!姐!”他气喘吁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地下接头的紧张。汗水顺着他鬓角往下淌。“这个……这个!”他不由分说,将一个东西用力塞进秦可手里。
是那个装戒指的廉价塑料小盒。盒盖边缘沾着一点可疑的暗红色污渍,像是干涸的油漆,又像别的什么。
“那女娃子……我女朋友……”志愿者语快得像打机关枪,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周围攒动的人头,“她刚现的!戒指盒……盒底!有东西!”他猛地抓住秦可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我们……我们就是普通学生志愿者!这东西……我们不敢留!求你们了!”他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完最后一句,然后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转身就钻进了旁边一条更窄的员工通道岔路,青绿色的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
秦可的心猛地一沉。塑料盒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的掌心。他下意识地看向马心可。她也正看着他,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里,映着通道顶灯微弱的光,像两点寒星。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冰凉的手指,轻轻按在了秦可捏着盒子的手背上。
无声的指令。
秦可深吸一口气,指甲抠进塑料盒盖边缘的缝隙。啪嗒一声轻响,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几乎微不可闻。
盒子里,那枚小小的银戒指安静地躺在丝绒垫上。秦可的指尖探进去,摸索着盒底。果然,在丝绒垫下面,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带着锐利棱角的东西。他把它抠了出来。
王心玪庞大的脑袋也凑了过来,带着汗味的粗重呼吸喷在秦可耳边:“啥子东西?”
躺在秦可掌心的是半张撕下来的便签纸,边缘参差不齐。纸面上没有字,只有一个用黑色记号笔潦草画出的图案:一个极其标准的直角,直角内部,用更细的笔触勾勒了一个小小的、尖锐的缺口。那缺口的形状,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刀片裁过,带着一种冰冷的工业感。
那个阴魂不散的符号,像一个幽灵的签名,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空气瞬间凝固。通道里人群的喧哗仿佛被推远,只剩下三人沉重的心跳声。
“龟儿子……”王心玪倒抽一口凉气,胖脸煞白,“又是这个鬼画符!那个志愿者娃儿……他女朋友在哪捡到的?”
“他说是盒底。”秦可的声音紧,指尖捻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冰冷的触感仿佛能刺入骨髓。他猛地想起那个年轻志愿者最后惊恐的眼神和沾在盒子边缘的暗红污渍。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他:佟晨?这污渍……是血吗?他拿到这个盒子时,手上是不是已经沾了血?
“不对劲。”马心可的声音很低,却像冰锥凿开了凝滞的空气。她冰凉的手指离开了秦可的手背,指向通道深处,主火炬控制区的方向。“刚才圣火熄灭,不是意外。是人为干扰。”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
秦可和王心玪同时看向她。
“点火前五分钟,‘胖墩’鼻头冒出的火星,是预热程序正常启动的标志。”马心可语平稳,条理清晰得可怕,“但那簇火星在稳定燃烧前就毫无征兆熄灭,说明预热程序被强行中断。紧接着,在2o:oo整点,主燃烧程序被某种更强大的能量直接‘顶开’启动阀,强行点燃——所以才有那种近乎爆炸的猛烈效果。那不是设计效果,是系统被暴力入侵后的过载反应。”
她微微侧头,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残留的、常人无法感知的信息。“通道口,有极微弱的臭氧味和金属电离的焦糊味,很淡,被烟火气盖住了。那是强电磁脉冲(emp)设备短时释放后的痕迹。”她的目光扫过秦可和王心玪震惊的脸,“有人用emp武器,瞬间瘫痪了‘胖墩’的点火控制系统,制造了那几秒的黑暗。然后在主系统启动备用能源强行点火时,又干扰了控制信号,造成了后续的爆燃。”
“emp?”王心玪的胖脸皱成一团,“电影里那种?搞瘫痪电子设备的?”
“对。小型的,定向的,能量集中。”马心可点头,视线落回秦可手中的戒指盒和那张便签纸上。“目的不是破坏,是制造混乱和精确的时间差。就在那混乱的几秒钟里……”她没说完,但目光所指,不言而喻——佟晨的失联,这个带着他“签名”的戒指盒出现在求婚现场,绝非巧合。
秦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佟晨卷入了什么?他是在传递信息,还是求救?那个志愿者和他女朋友,会不会有危险?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炸开。
“走!”秦可猛地攥紧戒指盒和便签纸,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去控制中心!现在!”
通往主火炬控制区的通道被厚重的防火门和“技术重地,闲人免入”的警示牌封锁着。两名穿着深蓝色安保制服、佩戴耳麦的彪形大汉像门神一样杵在门口,面无表情。空气里弥漫着设备过载后特有的焦糊味和臭氧的微腥,比外面通道里浓烈得多。
“证件。”其中一个安保伸出手,声音平板得像机器。
秦可的心跳得像擂鼓。证件?他们哪来的证件?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指尖触碰到那张撕成心形的内场票废根,冰凉一片。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马心可和王心玪。马心可的脸色在通道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嘴唇紧抿,眼神却异常锐利,像扫描仪一样扫视着安保身后的门禁系统。王心玪则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巨大的身躯不安地动了动。
“那个……大哥,”秦可努力挤出笑容,带着点蓉城人特有的油滑,“我们是刚才帮忙维持秩序的志愿者家属,娃娃的手机掉里头了,娃儿哭得凶,麻烦通融一下,捡了手机马上出来!”他一边说,一边把那张皱巴巴的心形票根递过去,试图增加一点可信度。
安保的目光扫过票根,毫无波澜,像看一张废纸。“证件。”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松动,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警棍上。
气氛瞬间绷紧。空气里的焦糊味似乎更浓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刹那,马心可忽然上前一步。她没有看安保,目光越过他们,死死盯住防火门上方一个不起眼的通风百叶窗。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幽绿色光芒,正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出来,一闪,一闪,带着某种不祥的节奏。
那是王心玪塞给走失小男孩的“小辣椒”荧光棒的颜色!一模一样的那种幽幽的、生机勃勃又诡异的绿光!
“里面!”马心可的声音陡然拔高,冰冷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有东西在闪!绿色的光!”
两个安保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