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o25年8月8日的成都,像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滋滋作响的蒸笼。空气稠得化不开,吸进肺里都带着滚烫的湿意,黏在皮肤上,一层又一层。狗都懒得叫唤,趴在树荫下,舌头耷拉着,像条粉红色的破抹布。
电子科大东苑6栋,这栋年久失修的宿舍楼,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蒸屉,闷着几百号年轻气盛的荷尔蒙。
秦可叼着根快要化完的盐水冰棍,一步两阶地往上冲。冰水顺着木棍流到虎口,黏糊糊的甜。舌头被冰得麻,舌尖抵着上颚,尝到的却只有空气里无处不在的燥热。
爬到四楼,胸腔里像塞进了一团烧红的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操,”他喘着粗气,低声骂了一句,“这破楼,修得跟他妈爱情一样,越往上爬,越他妈缺氧。”
汗珠顺着鬓角滚下来,砸在水泥台阶上,瞬间裂开一小片深色,又迅被燥热蒸干。
六楼的走廊,是另一个世界。昏暗的灯光下,两部老旧的Ic卡电话前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像两条疲惫的蛇。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廉价洗水味,还有若有若无的脚臭。
一个瘦高个男生正抓着听筒,弓着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讨好:“幺妹儿,莫生气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半夜打游戏了……真的,你信我嘛……”
汗水浸透了他后背的T恤,贴在嶙峋的肩胛骨上。秦可路过,脚步顿了顿,伸手拍了拍那男生汗湿的肩膀,声音不大,却像扔进死水潭的石子:
“兄弟,省点口水。感情这玩意儿,比六级翻译题还难搞。”
那男生回头,眼神空洞地看了他一眼,又迅转回去,对着话筒继续他的“求佛”大业。
612的门牌在走廊尽头,像一块被遗忘的旧招牌。秦可掏出钥匙,金属的冰凉触感在掌心转瞬即逝。钥匙插进锁孔,指尖却顿住了——门内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窸窸窣窣,像老鼠在啃噬什么秘密。
“……她今天跑步,鞋垫都飞出来了,那傻样儿。”
“我瞅见了,趁她去冲凉,给她抽出来晒窗台了。明早干透塞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是老二周漾和老四的声音。
秦可嘴角无声地扯了一下。这帮家伙,连一句“老子在意你”都要藏在鞋垫底下表达。
他轻轻把钥匙拔出来,往后退了一步,故意重重踏了两下水泥地,出沉闷的回响,这才重新把钥匙插进去,“咔哒”一声拧开了门。
一股比走廊更浓烈、更浑浊的热浪猛地扑出来,像一大锅煮沸的、翻滚着红油的牛油火锅汤,兜头盖脸泼在秦可脸上。
汗味、脚丫子味、隔夜泡面汤的酸腐气,还有青春期特有的蓬勃又混沌的气息,混合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612特调”。
房间中央,那台老旧的吊扇像个垂死的病人,吱嘎——吱嘎——地转着,扇叶搅动空气,却只送出些微弱的、带着铁锈味的热风。
王心玪——绰号“蓉城最后一只熊猫”——正躺在他那张加固过的下铺上,整个人陷在凉席里,像一块融化的黄油。
她肚子上的T恤被汗水浸透,洇开一片不规则的深色汗渍。她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连呼吸都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
秦可把冰棍棍子精准地弹进角落的垃圾桶,出“啪”一声轻响,打破了死水般的沉寂。
“咋的,熊猫儿?”他走到自己床边,一屁股坐下,硬板床出痛苦的**,“又社死了?这次是第几次在操场当电灯泡?”
王心玪的眼珠子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聚焦在秦可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生无可恋。
“失锤子恋哦,”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老子今天……跑步,撞见别人接吻了。”
她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月光特写,环绕立体尴尬……那女生一抬头,和我四目相对。我差点原地抠出三室一厅。”
秦可挑眉,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这么刺激?哪个看台?主角认识吗?”
王心玪没回答,只是抬起一只胖乎乎的手,捏住自己肚子上那圈柔软的肉,像揉一团酵过度的面团。
“老子想通了,”她声音闷闷的,带着破釜沉舟的悲壮,“瘦!必须瘦!瘦成一道闪电!下次再遇到这种现场,我能瞬移!”
秦可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从床头摸出半瓶冰镇矿泉水,灌了一大口。
“醒醒吧,熊猫儿,”他抹了把嘴,“你瘦?万一瘦是瘦了,胸也跟着一起瘦没了,到时候更惨。拿啥证明你是女孩子?”
王心玪像是被戳中了痛点,猛地一瞪眼:“锤子哦!我现在连偶像剧都不敢点开看了!一点开,脑子里就自动播放操场那一幕!直接pTsd!”
她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砰——!”
寝室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撞开,门板砸在墙上,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老二周漾像一阵热带风暴般卷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被砸开半边、汁水淋漓的西瓜,鲜红的瓜瓤散出甜腻的诱惑。
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灿烂到近乎嚣张的笑容,一口白牙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光。
“兄弟们!老子今天开光了!”周漾的声音洪亮,瞬间冲散了寝室里萎靡的空气。
秦可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差点呛进气管:“开……开光?澡堂子莲蓬头给你开的光?”
“放屁!”周漾把烂西瓜往中间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桌子上一墩,瓜汁四溅。
“图书馆!下午!老子旁边坐了个绝世美女!腿长得……起码一米八!眼睛带电!”
刚才还瘫成“世界地图”的王心玪,像被注入了强心针,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后来呢?!搭上话了没?!”
“搭话?”周漾得意地一扬下巴,“人家主动问的老子!‘你想不想……晚上去操场走走?’”
“噗——!”秦可这次是真的把水全喷了出来,“真的假的?!”
周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高光时刻里,无视了秦可疯狂暗示的眼神和王心玪骤然变得灰白的脸色,开始了沉浸式回放:
“操场的那个角角,草长得比人还高,蚊子多得跟开演唱会一样!她一上来,直接就问我‘敢不敢牵她手’……我……我他妈居然说‘我得回寝室喂蚊子’!”
王心玪听得呼吸越来越粗重,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老子当时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周漾痛心疾,“大好机会啊!”
“够了!”王心玪猛地从床上站起来,动作之大让床架出一阵不堪重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