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边请。”
地下研究所的白色长廊,穆渊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地引领着步伐沉稳而缓慢的松平拓海,以及他身后的众多护卫。老人的目光如同古井深潭,平静看着前方……
松平亚雪跟在一旁,她已经换好了那身熟悉的旧款作战服。深黑色的装甲覆盖着她的身躯,勾勒出经过锻炼和改造的、充满力量感的线条。但这身久违的铠甲似乎让她感到了些许束缚。
她有些不自然地活动着肩膀,作战服的金属关节出细微的摩擦声。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反复地握紧,又松开,再握紧,仿佛在确认某种早已融入骨髓、却又因疏离而略显陌生的力量感,又好像那粗糙的皮质手套内里真的有什么恼人的砂砾在摩擦着她的皮肤。
这个小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这身作战服代表着她过去的荣耀、力量以及……某种即将被审视、甚至被对比的屈辱感。她试图用这重复的握拳来驱散那份不适,重新找回身为“普罗米修斯杰作”的绝对自信,但效果似乎并不显着。
穆渊的目光飞快地从亚雪的小动作上掠过,嘴角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了然的弧度,但他立刻又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回松平拓海身上。
突然,松平拓海的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下,仿佛一尊骤然定格的山岳。他身后的整个队伍也随之停滞,如同一按下暂停键的精密仪器。穆渊脸上那丝习惯性的、略带谄媚的恭敬瞬间化为错愕,他顺着老人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向前望去——
就在前方走廊的拐角处,那抹刺眼的、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深红,正静静地伫立着。
潘多拉。
她站在那里,姿态与在观察室时别无二致,仿佛本就该是这冰冷走廊的一部分。深红色的风衣下摆在静止的空气中纹丝不动,面罩上倒映着顶灯冰冷的光……
“保护松平大人!”
站在队列最前端的保镖领反应极快,一声压抑着震惊与警惕的暴喝撕裂了寂静!训练有素的护卫们瞬间行动,如同黑色的潮水般迅上前,在松平拓海与亚雪前方构筑成一道人墙。一时间,金属撞针轻响,黑洞洞的枪口密密麻麻地对准了前方那孤零零的红色身影,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别开枪!”穆渊的声音尖利起来,挤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释,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她没有装备任何实弹攻击手段!”
然而,保镖们没有松平拓海的明确指令,他们的手指依旧紧扣在扳机护圈外,枪口稳如磐石,没有丝毫动摇。紧张的气氛几乎要凝出水滴。
“潘多拉。”穆渊转向那红色的身影,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怒和被冒犯的颤音:
“我让你在观察室待命!你来这里做什么?!”
走廊那头的红色身影没有开口。然而,一旁墙壁上嵌入式的广播扬声器却突兀地响起了她那经过调制、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音:
“只是一个简单的门禁协议而已。在你离开之后,我就出来了。你的助理以及第三监控室的实验员没有向你汇报,是因为我暂时屏蔽了该区域的异常状态警报信号。”
轻描淡写,如同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穆渊的脸色变得难看,他感到自己在松平大人面前精心维持的掌控者形象正在崩塌。他强压下怒火,用更严厉的语气命令道:“立刻回到观察室里去!这是命令!”
广播里的声音几乎没有停顿,似乎完全无视了他的情绪,反而提出了一个逻辑性问题:
“逻辑分析显示,你让松平大人来这里,核心目的即是评估我的状态与价值。那么,我主动前来展示,应能提升评估效率。为什么要折返等待?”
“我让你服从命令!”穆渊几乎是在呵斥,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嘲弄:
“你这是在让我在松平大人面前难堪!”
“命令层级需要明晰。”“潘多拉”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冰冷而精准,像一把手术刀剖开穆渊极力维持的假象:
“根据组织核心协议,最高优先级指令应源自松平拓海大人。而你,穆渊,你的职能定位是‘项目执行与技术开’。严格意义上,你与我同属‘工具’范畴。我为何要因一个‘工具’的指令,而延误向‘使用者’的直接汇报?”
“你!”
穆渊的脸瞬间涨红,血气上涌。即使看不清远处潘多拉的面容,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面罩之后,是一种怎样的、纯粹基于逻辑推导的、近乎残忍的“无视”。这种非人的冷静比任何嘲讽都更让他感到羞辱和暴怒。
“穆渊。”
一个苍老而平稳的声音打断了他即将爆的失态。松平拓海缓缓抬起手,示意他退后。老人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远处的红色身影。他缓缓地、步态沉稳地越过身前忠诚的护卫人墙,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与潘多拉隔空相对。
“你知道我是谁吗?”松平拓海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重量,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当然。”广播里的电子音立刻回应,信息准确无误,“松平拓海。松平家族家主,‘智瞳计划’及‘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最高授权人与资金提供者。物理状态:存活。此前散布的死亡信息为战略性伪装。”
随着这句话,潘多拉——莉莉姐——迈开了脚步。她的靴底吸收了一切声响,使得她的靠近如同红色的幽灵飘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她一边缓步前行,一边通过广播继续陈述,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数据交叉比对于今日凌晨4点17分完成最终验证。我也才刚刚彻底明白,原来组织内所有分支项目、资源调配乃至信息迷雾,最终决策节点都指向您。您的假死策略非常成功,有效规避了71。3%的外部政治审查与家族内部潜在分歧,甚至……”她的声音微妙地停顿了零点几秒,仿佛在调取某个敏感数据:
“…甚至瞒过了您的亲生女儿,松平桜子。”
“桜子”这个名字被以一种纯粹中性的语调念出,却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在某些知情人心中荡开涟漪。
随着她不断靠近,那股非人的压迫感愈强烈。保镖们肌肉紧绷,再次微微抬起枪口,紧张地注视着这个每一步都踏在未知领域的“存在”。然而,松平拓海却再次缓缓抬手,做了一个明确的下压动作。
“收起武器。”
老人的命令简洁而有力。保镖们略一迟疑,最终还是严格执行,纷纷收枪入套,但身体依旧保持高度戒备姿态,如同绷紧的弓弦。
在距离松平拓海大约四五米的位置,潘多拉停了下来。这个距离,足以让除穆渊以外的所有人,第一次真正清晰地看到这个传说中的“终极造物”。
深红色的风衣如同凝固的血液,勾勒出修长而充满力量感的轮廓。半脸面罩遮挡了所有表情,只留下一双倒映着冰冷数据流、非人般的眼眸。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再是实验室里的一个编号,一个概念,而是一个真实的、散着无尽寒意与科技威能的实体。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突然降临的“未来”身上。松平拓海深邃的目光审视着她,亚雪的眼神在父亲背影后变得极其复杂锐利,而穆渊,则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仿佛成了一个多余的背景板。
一场出所有人预料的、真正意义上的“评估”,就在这冰冷的走廊里,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松此时,平拓海那苍老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在走廊中响起,带着一种无需重复的绝对权威:
“回到观察室待命。”
命令简洁,直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潘多拉(莉莉)就有了反应。她没有丝毫的犹豫、质疑,甚至没有像对待穆渊那样进行任何逻辑上的辩驳。她所有的行动都表明,她瞬间识别并接受了这条来自最高权限源的指令。
她微微躬身。动作流畅而精准,幅度恰到好处,既表达了服从,却又没有丝毫卑躬屈膝的意味,更像是一个系统对指令的确认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