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尔薇低声说,指尖划过瓦莲京娜打结的头。
“那时候我才13岁,躲在南丁格尔家的橱柜房里哭了三天三夜。”
她顿了顿,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洛林。
“可后来我想,妈妈肯定不希望我就这么垮掉。就像桑丘叔叔,她过去曾经拼了命护着你逃出来,不是为了看一直为他们哭泣的。”
瓦莲京娜的抽泣声小了些,只是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
“可是……我没有亲人了……”
“我们还在啊。”珂尔薇收紧了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我,还有洛林,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瓦莲京娜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珂尔薇。路灯的光从破窗照进来,落在珂尔薇的脸上,她的眼眶也是红的,却努力扬着下巴,像一株在寒风里倔强挺立的野草。
“等洛林好起来,等我们逃出这里。”
“我们一起回希斯顿,回到温暖的、有阳光的南方去。你知道吗?洛林殿下……他在南方,他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庄园,大得能轻松住下几百个人。”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值得信赖的伙伴……凯特琳,欧文,凯伊,阿莱雅……他们都会欢迎你的。而且,我在他的庄园里,有一座属于自己的草药园和植物园,我种了很多很多漂亮的花,有鸢尾、玫瑰、薰衣草……比叶塞尼亚单调的冬天好看多了。我会带你一起回希斯顿,回普伦堡,带你去看我的种的花,让你在那里,会有你真正的家。”
瓦莲京娜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更紧地抓住了珂尔薇的衣角,把满是泪痕的小脸重新埋进那带着淡淡体香温暖的怀抱里。
“一言为定,珂尔薇姐姐。”
“嗯!一言为定!”珂尔薇的声音无比坚定。
不知过了多久,瓦莲京娜的哭声渐渐停了,只剩下偶尔的、小小的抽气声,但她依旧紧紧抓着珂尔薇的衣角。
珂尔薇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目光再次落回洛林沉睡的脸上。
黑暗中,她轻轻地开口,那声音既是对瓦莲京娜的承诺,也是对洛林的承诺:
“我们都会活下去的……一定。”
床板的另一侧,洛林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一滴温热的泪水,悄无声息地从他眼角滑落,渗入粗糙的毯子里,连近在咫尺的珂尔薇,都未曾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从远处的教堂传来,沉闷而悠长,一下下敲在寂静的巷弄里。
白天嘈杂的的脚步声变得安静无比,空气里还残留着他们皮靴碾过积雪的寒意,现在是城中搜捕的宪兵一夜中最松懈的时刻。
锅炉房里,炉火只剩最后一点橘红的光,映着墙上斑驳的煤渍,像只垂死的眼睛。
洛林躺在那张窄小的木板床上,呼吸依旧平稳,只是眉头偶尔会轻轻蹙起,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珂尔薇和瓦莲京娜互相依偎着靠在床边,上半夜的疲惫还压在眼皮上,却都没敢真的睡熟。
寒意从四面八方钻进来,两人的手指都冻得僵,只能用力往对方怀里缩了缩。
“煤快没了。”珂尔薇低声说,目光扫过炉膛里即将熄灭的煤渣。“天亮前肯定会更冷。”
瓦莲京娜点点头,搓了搓冻得通红的鼻尖:“我知道东边的铁路货场附近有个废煤堆,之前我流落街头的时候,总是去那里,能淘到些没烧透的煤渣。”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就是离这儿有点远,得绕着宪兵的岗哨走。”
珂尔薇伸手替她紧了紧头巾,把她额前的碎都掖进去。“我们先去找份工作,赚一点卢布,天亮之前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再淘一点煤渣,别贪多,够烧就行,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姐姐,我知道。”瓦莲京娜仰头看她,眼里映着炉火最后的光。
两人对视一眼,她们起身,将那件打满补丁的破旧棉袄披在身上,棉花早就板结了,却聊胜于无。
又用粗布头巾把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连说话的声音都刻意压得沙哑,像极了在贫民窟里讨生活的本地妇人。
珂尔薇最后看了眼床上的洛林,替他把盖在身上的衣服又拉了拉,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背,心里轻轻一紧。
“我们很快回来。”
她对着沉睡的洛林低语,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瓦莲京娜已经走到门口,推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着雪沫子打在墙上的声音。
“走了,珂尔薇姐姐。”她朝珂尔薇招招手,身影先一步滑进了外面的黑暗里。
珂尔薇深吸一口气,最后瞥了眼那即将熄灭的炉火,转身跟上。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上,将锅炉房里仅存的暖意和都锁在了里面。
珂尔薇和瓦莲京娜借着阴影的掩护,将锅炉房门口的破木板、废铁皮和半堆冻硬的垃圾仔细堆拢。
几块废弃的木板、破旧的铁皮桶和一些冻硬的垃圾杂物,小心翼翼地将那道不起眼的缝隙遮掩得与周围断壁残垣无异。
杂物堆得歪歪扭扭,混在周围的废料里,乍一看去,谁也想不到这后面藏着个能容身的空间。
做完这一切,两个女孩对视一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然后一头扎进了伏尔格勒深沉的夜色里。
她们穿着打满补丁、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厚重棉服,头巾层层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身打扮让她们完美地融入了街上那些茫然行走的难民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