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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酒映血日（第2页）

第五箭！第五只金乌坠落！后羿的左眼被溅射的神血灼瞎，变成一个焦黑的窟窿！灵魂中五道哀嚎的共振几乎将他的意识撕成碎片！恒宇依旧平静，如同修复一件损坏的工具。

第六箭！第六轮烈日熄灭！后羿的脊椎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下半身彻底失去知觉！他只能趴伏在地，用唯一完好的左臂和牙齿，配合着恒宇冰冷的手，将箭矢死死卡在弓弦上！第六道金乌的悲鸣如同亿万亡魂的恸哭，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深渊中掀起滔天巨浪！

第七箭！第八箭！

每一次开弓，都是将自身投入更深的炼狱！每一次箭出，都伴随着自身血肉与灵魂的进一步崩解！后羿早已不成人形。右臂自肩胛以下只剩下焦黑的、缠绕着暗金符文的臂骨，勉强连接着同样碳化的手掌，死死攥着弓臂。左臂血肉模糊，多处露出白骨。躯干被暗金色的灼痕和冰封的绷带层层覆盖，如同破碎后又强行粘合的陶俑。他的意识在锁魂的冰冷和七道叠加的金乌哀鸣撕扯下，早已破碎不堪，只剩下一个最核心的、被恒宇以冷酷手段淬炼出的、燃烧着纯粹毁灭之火的执念——射出去！射落它们！

当第八只金乌在贯穿灵魂的哀鸣中化作燃烧的陨星坠向地平线时，后羿残破的身体如同被彻底抽空的破麻袋，软软地瘫在血泊和尘埃之中。他仅存的左眼瞳孔涣散，映照着门外天空中仅存的两轮金乌。那两轮金乌的光芒已不再是纯粹的炽白或暴怒的赤红，而是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如同垂死野兽般的疯狂与……一丝源自血脉深处的、对死亡的终极恐惧！

天空，黯淡了十分之八！那令人窒息的酷热消退了大半，甚至能感受到一丝久违的、带着焦糊和血腥味的“凉风”。但剩下的两轮金乌，其光芒却更加凝聚、更加刺目，如同两颗被逼到绝境、即将引爆自身的毁灭核心！

“嗬……嗬……”后羿残破的胸腔艰难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破碎的内脏碎块和暗金色的血沫。他仅存的左眼，瞳孔涣散地转动着，最终聚焦在恒宇身上。那眼神中没有哀求，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了毁灭的火焰，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被无尽痛苦磨砺到极致的……空洞的执念。

“箭……”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恒宇站在他身边，手中拿着第九支箭。箭身流转的幽光比之前任何一支都要深邃、寒冷。他没有立刻递出，而是垂眸看着地上这具仅靠锁魂和执念维系不散的残骸。

“值得吗？”恒宇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抬手指了指门外仅存的两轮金乌，又指了指后羿那不成人形的躯体。“再射一箭，无论成败，你都将彻底化为灰烬。灵魂亦将永世沉沦于那九道哀鸣的撕扯之中，再无解脱。”

后羿涣散的瞳孔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他残破的嘴唇翕动着，却不出任何声音。他仅存的左臂，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抬起一点点，指向门外那两轮疯狂燃烧的毁灭之源。指尖的方向，没有动摇。

值得吗？为了那些早已化为灰烬的族人？为了这片被彻底焚毁的大地？为了一个早已被自己亲手射落的“苍生”幻影？

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这是他选择的道路，是他以身为柴点燃的火焰，是他必须亲手完成的……终结。

恒宇不再言语。他将第九支箭，轻轻放在后羿那勉强还能动弹的左手旁边。然后，他走到柜台后，拿出最后一只粗陶碗，舀满了浑浊的粟米酒。

这一次，他没有递给后羿，而是端着酒碗，走到了“有穷氏”酒馆那低矮的石门门槛前。

门外，是炼狱余烬，是仅存的两轮末日骄阳。

门内，是濒死的射手，是冰冷的酒馆主人。

恒宇站在门槛之上，背对着后羿，面对着那焚世的最后光芒。他缓缓抬起手，将碗中浑浊的酒液，对着门外那仅存的两轮燃烧着疯狂与恐惧的金乌，对着这片被神血和焦骨浸透的天地，轻轻一倾。

“敬，最后一程。”恒宇平淡的声音响起，淹没在金乌垂死的尖啸和大地最后的呻吟中。

浑浊的酒液泼洒而出，在炽热扭曲的空气中瞬间蒸腾成一片带着土腥酒气的白雾。

就在这酒雾升腾的刹那！

“呃啊——！！！”一声不似人声、凝聚了所有残存生命与灵魂力量的终极咆哮从后羿残破的胸腔中炸开！他用尽最后一丝被锁魂钉死的意志，驱动着那仅剩骨架的右臂和血肉模糊的左臂，如同操控两具腐朽的牵线木偶，完成了最后一次的搭箭、抵弓、开弦！

没有恒宇的空间虚化辅助。那恐怖的反噬之力毫无保留地、结结实实地轰击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残躯之上！

“咔嚓！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骼爆碎声和血肉撕裂声同时响起！后羿的残躯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烂西瓜，猛地向后爆开！右臂的焦黑臂骨彻底粉碎！左臂齐肩撕裂！胸腹间被暗金神血灼烧出的巨大伤口完全崩裂，内脏混合着暗金血污喷溅而出，泼洒在冰冷的石壁和地面上！他的头颅无力地垂下，仅存的左眼瞳孔瞬间放大、凝固，最后一点生命的光辉彻底熄灭。

但就在他残躯爆碎、生命之火彻底熄灭的瞬间！

嘣——！！！

第九支箭，离弦！

一道前所未有的、仿佛凝聚了整个毁灭纪元所有怨毒与终结意志的黑红色流光，撕裂了空气，撕裂了空间，带着后羿燃烧殆尽的最后残魂，精准无比地贯穿了第九只金乌的核心！

“唳——————！！！”

一声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无尽痛苦、惊骇、绝望与……一丝诡异解脱感的终极哀鸣，响彻了这片即将彻底死去的天地！第九只金乌庞大的神躯在流光贯穿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琉璃艺术品，猛地亮到极致，随即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没有神血喷涌，它的整个存在都在那毁灭流光中，从核心开始，无声无息地……崩解、消散！化为亿万点纯粹的光屑，如同金色的雪，飘洒在黯淡的天空中！

第九轮太阳，彻底湮灭！连陨落的残骸都未曾留下！

天空，仅余一轮！那轮最后的金乌，似乎被这彻底的湮灭所震慑，盘旋俯冲的姿态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它身上燃烧的光芒，带上了一种孤绝的、疯狂的……死寂！

“有穷氏”酒馆内，死寂无声。只有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和焦糊味弥漫。后羿残破的躯壳如同被拆散的破旧玩偶，散落在血泊之中，再无一丝生机。

恒宇站在门槛上，背对着门内的惨状，目光平静地看着门外天空中那仅存的一轮金乌，看着那漫天飘洒、如同神之葬礼般的金色光屑。

他缓缓转过身。

目光落在门楣之上。“有穷氏”三个大字，在吸收了九滴溅射而来的金乌神血后，此刻正散着一种内敛到极致、却又沉重如星核的暗金光芒！那光芒并非外放，而是如同沉睡的熔岩巨龙彻底苏醒，在石刻的纹理深处缓缓流转！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弑神之戾、牺牲之殇、岁月之恒的磅礴气息，从门楣上轰然散出来！这股气息厚重、古老、冰冷，隐隐与石屋本身、与恒宇的存在融为一体，形成一道无形的、隔绝一切外力的屏障！

恒宇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三个流转着暗金光芒的大字。指尖传来温润如玉却又沉重如山的触感，以及一丝……源自九只陨落金乌血脉深处的、不甘的悸动。

他收回手，目光扫过地上后羿那彻底死寂的残骸，扫过散落的巨弓碎片，最后落在柜台边。

那里，还剩下一碗未曾动过的、浑浊的粟米酒。

恒宇走过去，端起酒碗。酒液浑浊，倒映着门外天空中仅存的那一轮孤日。那轮金乌似乎从同伴彻底的湮灭中回过神，出了更加高亢、更加凄厉、充满了无尽孤寂与毁灭决心的尖啸！它不再盘旋，不再俯冲，而是如同燃烧着永恒怒火的复仇之眼，死死地、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锁定了下方这间小小的、散着令它血脉都为之悸动气息的石屋！

恒宇端着酒碗，走到门口，再次站在了那低矮的门槛之上。他迎着那轮孤日投下的、足以熔穿星辰的炽烈光芒，迎着那毁天灭地的威压，神色依旧平静无波。

他缓缓抬起手，将碗中浑浊的酒液，对着那轮疯狂撞来的最后金乌，对着这片被神血、焦骨和牺牲浸透的天地，轻轻一倾。

“酒凉了。”恒宇平淡的声音响起，如同为这场弑神的史诗，落下最后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