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林云轩被她这蛮不讲理的指控噎得一时语塞,只觉得胸口闷,半晌才顺过气来,无奈地继续说道,“我林云轩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就绝对不会食言而肥!”
“不行就是不行!说什么都没用!”小郡主的态度异常坚决,小嘴撅得能挂上个油瓶,“你换个要求!除了放你出去,别的都好商量!”
见这小丫头片子防范得如此严密,林云轩也知道硬碰硬没用,只得叹了口气,退让一步:“行吧行吧,算你厉害。那这样总可以吧?我不出去,就写一封信,简单告诉他们我没事,现在在……在梁王府做客,让他们不必担心。然后你派人帮我把信送过去,这总行了吧?我人还在你手里,总跑不掉吧?”
浣花郡主听了,歪着小脑袋仔细想了想,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像是在权衡利弊。
沉思片刻后,她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嗯……这个法子,倒也不是不行。”但紧接着,她又立刻补充道,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不过,我得在旁边看着你写!一个字一个字地盯着!免得你偷偷在信里面写些暗号或者求救的话!你这家伙太坏了,鬼主意又多,必须得防着点!”
林云轩看着眼前的小郡主,真是哭笑不得,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伸手过去狠狠捏住她那粉嘟嘟的小脸,好好质问一下,自己这个救命恩人究竟在她心里留下了怎样一个奸诈狡猾、十恶不赦的混蛋形象。
但他终究还是没敢真这么做,毕竟人在屋檐下,只得认命似的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侍女便送来了纸墨笔砚,在凉亭中的石桌上铺开,林云轩挽起袖子,磨墨蘸笔,而浣花郡主果然就搬了个绣墩,紧挨着他坐下,双手托着腮,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笔下的白纸。
在这种“严密监视”下,林云轩只得老老实实地写下报平安的话语,字迹工整,言辞简单,无非是“一切安好,暂居梁王府,勿念”云云。
他一边写,一边在心里暗暗吐槽:这大概是世上最憋屈的一封家书了。
不久后,医馆那扇终日弥漫着药香的大门被叩响。
黄权应声前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名身着梁王府家丁服饰的仆役,那人并未多言,只沉默地将一封书信递到他手中,说了句“交予苏翎姑娘”,便转身匆匆离去,身影迅消失在街角。
黄权捏着那封信件,心中惴惴,不敢耽搁,立刻穿过前堂,径直走到苏翎所在房间的窗下,仰头高声喊道:“苏姑娘!有你的信!”
苏翎闻声从窗口探出身来。
不过三日光阴,她清丽的面容竟明显憔悴了几分,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足见其心绪之煎熬。
自被舟奕劝阻下后,苏翎几乎日日守在窗边,望着医馆外来往的人流,期盼着廖神医归来的身影,更是忧心着被强行抓入梁王府中的林云轩。
“我的信?”苏翎柳眉微蹙,心中涌起一阵疑惑,在这举目无亲的成都城,谁会给她写信?她立刻快步下楼,从黄权手中接过了那封信笺。
当目光扫过信封,再听黄权补充道“送信的人穿着梁王府的家丁服”,苏翎的脸色倏然一变。
她指尖微颤地拆开信,迅展读。然而,信中的内容却让她瞬间怔在原地,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因惊愕而微张的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信上正是林云轩那熟悉的笔迹,写道:
师姐妆次:
见字如晤。
启信勿忧。日前与郡主之误会已然冰释,今在府中,一切皆安,颇受礼遇,师姐万勿挂怀。
然事有曲折,其中尚有未尽事宜需了结,恐需在府中多盘桓数日。待诸事妥当,即返医馆,与师姐、舟师叔、司予姐相聚。
府内不便多叙,外间诸事,暂劳师姐与师叔费心照看。
临书仓促,言不尽意。
惟愿师姐珍摄,静候佳音。
师弟云轩顿
甲子年仲夏朔后三日书于梁王府西苑
“梁王府西苑……”苏翎指尖反复摩挲着信纸末尾那清晰的落款,心中默念数遍,试图从中品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不过从表面来看,笔迹确是林云轩的亲笔,勾勒转折间的力道与习惯,她绝不会认错。
一旁的黄权仰着头,小心翼翼地望着苏翎脸上不见欣喜、反而愈凝重的神色,忍不住轻声问道:“苏姑娘……这信……当真是林大侠寄来的吗?是好消息吗?”
苏翎缓缓点头,目光却未从信纸上移开,声音低沉:“信是轩儿亲笔所写,报的是平安。”她顿了顿,眉头微蹙,“只是……这信中所述太过平顺,反倒令人心生疑虑。此事蹊跷,我需即刻与舟奕和司予商议。”
黄权闻言,眼中却瞬间亮起光彩,脸上绽开一个轻松的笑容:“我就知道!林大侠他吉人自有天相,本事那么大,肯定能逢凶化吉的!苏姑娘您别太担心了,我这就去帮您叫舟道长和司予姑娘过来!”
说着,转身一溜小跑着离开了,脚步声在寂静的回廊里渐行渐远。
苏翎独自站在原地,再次垂眸,将信中那寥寥数语细细研读,字斟句酌,试图找出其中蛛丝马迹的暗示。
然而,信纸上的墨迹工整而克制,除了那份刻意营造的“坦然”,再无其他异样。
可越是这般,心中的疑虑便是更甚。
苏翎将信纸轻轻折好,紧握在手心,暗道:
轩儿……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