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间点掐算得未免也太精准、太巧合了!巧合得让人不得不心生疑窦,这背后是否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尸体何在?现场可曾破坏?带我等立刻去现场查验!”
按察使司领头的刑名老吏最先反应过来,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多年办案的经验告诉他,此事绝不简单。
但当这一行官员在小吏和县衙差役的引导下,急匆匆赶到督查行署隆昌站那座颇为普通的院落外时,更令人震惊、甚至骇然的一幕生了。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闻讯赶来的不仅仅是看热闹的闲人。越来越多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被无形的号角召集,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脸上不再是麻木,而是积压已久的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戒备。
人群迅汇聚,竟自地手挽手,组成了一道厚实的人墙,死死堵住了督查站的大门,坚决不让这些省城来的官员们进去。
“滚出去!你们这些督查署的狗官!还没害够我们吗?”
一个老汉颤巍巍地指着马上的官员骂道。
“督查行署没一个好东西!滚出我们隆昌!”
“对!滚出四川!我们不要你们假惺惺地来丈量土地!都是骗局!都是来抢地的!”
愤怒的、带着哭腔的吼声一浪高过一浪,人群的情绪如同沸腾的油锅,越来越激动。
他们开始推搡试图上前驱散人群、维持秩序的当地县衙差役。差役们人数太少,面对汹涌的民愤,显得力不从心,节节后退。
督查行署派来的那两名稽查专员,因其与众不同的服饰,立刻成了众矢之的。
他们试图高声解释,表明自己是来查案而非包庇,声音却被巨大的声浪彻底吞没。
在极度愤怒的百姓眼中,这身衣服就是原罪,就是姚广兴的同党,就是来继续欺压他们的象征!
混乱中,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一块硬邦邦的土坷垃从人群中飞出,“啪”地一声,精准地砸在了一名正在试图解释的稽查员的官帽上,帽缨顿时歪斜,泥土四溅。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打!打这些狗官!”
积压了数月的屈辱、恐惧、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轰然爆!
人群瞬间彻底失控,如同决堤的洪水,怒吼着朝那几名穿着督查行署服饰的官员猛冲过去。
拳脚、石子、木棍如同疾风暴雨般落下。
差役们拼死组成脆弱的防线,试图保护上官,却瞬间被人潮冲散、淹没。
那几名来自省城的官员,平日里高高在上,何曾见过这等如同暴民蜂起的恐怖阵仗?
个个吓得面如土色,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官威体面,只得夺路逃跑。
隆昌知县得到消息,吓得魂飞天外,立刻点齐了县衙内所有能动的衙役、捕快,甚至动员了部分民壮,倾巢而出,拼着老命,连拉带拽,甚至动用了水火棍胡乱挥舞,才勉强在那一片混乱之中,将几名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官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省城官员从愤怒的人群里抢了出来,仓皇逃回县衙紧闭大门。
即便如此,劫后余生的几人躲在相对安全的县衙二堂,依旧惊魂未定,浑身抖。
他们听着衙门外远远传来的、依旧未曾平息的、如同海啸般的怒吼和咒骂声——“滚出去!”“狗官偿命!”——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后怕,以及那更深重、更令人不安的疑惑:这隆昌县,这督查行署,到底生了什么?这民怨,为何会沸腾至此?
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团巨大而浓重的迷雾,将真相紧紧包裹,令人不寒而栗。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度,由信使换马不换人地星夜疾驰,带着隆昌县的惊变,火传回了成都,最终被呈报至柱国魏渊的案头。
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魏渊愈阴沉的脸庞。
他逐字逐句地看完急报上的内容,当读到“姚广兴服毒自尽”、“民情汹汹、围殴官差”、“险些酿成民变”等字眼时,胸腔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
“砰!”
他猛地一掌狠狠拍在坚硬厚重的黄花梨木书案上,巨大的力量震得案上的笔架、砚台齐齐一跳,出一阵令人心悸的乱响。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下颌线条紧绷,胸膛因剧烈的愤怒而明显起伏着。
畏罪自杀?偏偏死在调查组抵达的前夜?群情激愤到敢于公然围殴朝廷命官?
这一切看似合理却又极端反常的事件串联起来,透着一股精心策划、欲盖弥彰的浓重不寻常!
姚广兴的死,绝非简单的自杀谢罪!这更像是一场丢车保帅、死无对证的灭口!
这背后,定然藏着更大的隐情!
有一只,甚至多只隐藏在暗处的黑手,正在巧妙地利用底层百姓积压的怨气,搅动浑水,试图掩盖不可告人的真相,甚至将祸水东引,将矛头直接指向他苦心设立、寄予厚望的整个督查行署体系!
其心可诛!
直觉,以及多年宦海沉浮的经验都在尖锐地告诉他,隆昌这潭水,远比想象的要深得多,也浑浊危险得多!
片刻的震怒之后,强大的自制力让魏渊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怒火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干扰判断。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