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的心情,我明白。但你们想过没有,孙可望为什么跑?又为什么往东跑?”
他环视众人,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
“他这不是溃败,是主动撤退,玩的是流寇的老把戏!他那十万人里,真正能打的不过几万,其他都是被裹挟的百姓,乌合之众。”
他顿了顿,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
“他们的优势是跑得快,打不过就跑。但劣势更明显,人心不齐,像无根的浮萍,没有稳固的地盘,走到哪抢到哪。”
“我们要是派大军跟着屁股后面猛追,正好中了他们的下怀!”
魏渊加重了语气。
“四川东部山多水多,地形复杂,他们可以轻易利用地形跟我们捉迷藏,甚至反过来设埋伏打我们的追击部队。我们的大军拖着补给线,在山地里追着一群一心逃命的人,会非常疲惫,很容易出事。”
看到众将陷入沉思,魏渊提出了截然不同的策略。
“对付这种流寇,不能光靠追,得有一套组合拳,核心就是三条:限制他们流动、断绝他们粮食、瓦解他们军心!”
“先,要给他们下绊子,让他们跑不快、跑不顺。”
魏渊下令。
“立刻传令给夔州、重庆这些东边要害关口的守军,命令他们不必出城和孙可望死拼,就给我依托险要地形,牢牢守住城池关隘!任务不是歼敌,是迟滞!是给他制造麻烦,让他没法顺畅地通过,拖延他东窜的度!”
“同时。”
他看向麾下以机动力见长的将领。
“命令莫笑尘将军,从他的先锋里抽调出最精锐的轻骑兵,像嗅觉灵敏的猎狗一样,死死咬住孙可望大军的侧翼和尾巴!不需要打大规模歼灭战,就是不断地骚扰、偷袭。他们睡觉时敲锣打鼓,他们吃饭时放冷箭,他们过河时半渡而击!总之,要让他们日夜不宁,精神紧绷,永远提心吊胆,无法全力赶路!”
“第二招,掐断他们的命根子,粮食!”
魏渊的目光变得冷硬。
“流寇不事生产,全靠抢掠沿途的村镇来维持。传我帅令,孙可望东窜路线沿途所有州县、乡镇、村寨,立刻执行最高级别的‘坚壁清野’!把所有粮食、牲畜、能用的物资,全部转移进有城墙保护的城池或者坚固的山寨堡坞里!老百姓也全部暂时撤离家园,躲起来!我要让孙可望这十万人马,一路走过去,找不到一粒粮,抢不到一口吃的!我倒要看看,十万张嘴,没吃没喝,他们能撑几天!”
“第三招,攻心!”
魏渊的声音放缓,却带着更强的渗透力。
“孙可望的队伍里,大部分都是被胁迫的穷苦人,没几个真心给他卖命。我们要把他们争取过来,从内部搞垮他!”
“立刻广派能言善辩、机灵胆大的使者,想办法混进孙可望的队伍里,或者靠近他们散播消息。内容就两点:一是散布谣言,就说官军势大,孙可望末日到了,跟着他死路一条;二是直接招降,告诉他们,只要放下武器投降,过去的事一概不追究!想回家的,我们路费;想留下来当兵吃粮的,通过考核我们欢迎!记住,我们是解救他们,不是屠杀他们!”
“最后,我们的主力大军,”魏渊的手掌重重按在地图上的湖广交界区域,“不必急着去追。好好休整几天,恢复体力士气。然后,沿着嘉陵江、长江,水陆并进,稳扎稳打,一步步向东推进,像一堵墙一样压过去。”
“等孙可望的军队被我们前面的关卡拖得筋疲力尽,被轻骑骚扰得心烦意乱,因为抢不到粮食而军心涣散,甚至内部开始互相猜疑、不断有人逃跑投降的时候……”
魏渊的拳头猛然握紧。
“就是我们出手的时候!选择一个有利的地形,集结主力,以泰山压顶之势,将他们彻底包围、歼灭!”
魏渊的策略清晰透彻,不再是单一的军事追击,而是将军事、政治、经济、心理手段紧密结合,编织了一张天罗地网,旨在一步步消耗、困顿、最终彻底解决流寇问题。
众将听完,脸上的急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信服和跃跃欲试,纷纷抱拳:“柱国英明!末将等遵命!”
随着魏渊一道道军令的传出,川府之国内各地都开始行动起来。
夔州
守军小旗王三和弟兄们趴在夔门冰冷的垛口后,看着远处漫山遍野涌来的流寇,手心全是汗。但上头传来了死命令:不准出战,死守关隘!当孙可望的前锋试图快通过时,城头上箭矢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虽然没能杀死太多敌人,却成功地将庞大的队伍堵在了狭窄的通道里,足足拖延了大半天。王三看着下面乱成一团的敌军,啐了一口:“妈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么容易!”
重庆外的村庄
地方巡检司兵卒赵小五和同袍们嗓子都喊哑了,挨家挨户催促乡亲们转移。“快走吧,土匪要来了!粮食藏地窖里,猪羊赶进山里!”看着乡亲们含着泪拖着家当撤离,看着原本热闹的村庄变得空无一人,灶膛冰冷,井口被封,赵小五心里不是滋味,但他知道,这是饿死那些狗娘养的流寇的最好办法。几天后,孙可望的溃兵经过,果然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翻,却一无所获,只能饿着肚子继续赶路。
密林中的孙可望营地
李丹换上了一身破破烂的衣服,脸上抹着泥,趁着夜色摸近了孙可望部驻扎的外围营地。他像幽灵一样,把一张张写满招降话语和承诺的纸条,塞进草棚、丢在路边,甚至用箭射进营地。他听到营地里不时传来压低的争吵声和叹息声。第二天天亮,他就看到三三两两的溃兵偷偷跑出来,按照纸条上说的地方来找寻投降的路。李丹躲在暗处,心里默数:“又一个,又救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