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延煜此刻却不再挣扎,他浑身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庞涓,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里,最后的光彩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毫无生气的灰败。
他半生戎马,自负忠勇,为魏阳浴血沙场,身上创痕累累,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兵败城失,遭小人构陷,为主帅所疑,视若叛徒囚徒…
蓝延煜极轻微地嗤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无尽苦涩与苍凉,任由侍卫将其粗暴地押出大帐,走向那冰冷的囚笼。
庞涓看着他被带离的背影,目光复杂难明。
他并非尽信张恺这反复小人,但蓝延煜新败,威信扫地,其辩词在军令状和“独他能突围”的事实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
值此危局,宁稳勿乱,暂囚蓝延煜,是最稳妥也是最能安抚军心的选择。
他的注意力必须立刻转向那已然岌岌可危的更大危局。
“张恺,”
庞涓冰冷的目光转向地上跪着的人,
“你临阵脱逃,弃城失地,亦是有罪。暂留军中,戴罪效力。若再有何差池,二罪并罚,定斩不饶!”
张恺如蒙大赦,磕头磕得砰砰作响。
“谢丞相不杀之恩!末将定当肝脑涂地,效死以报!”
庞涓不再理会他,仿佛多看一秒都会污了眼睛。他锐利如鹰的目光扫过帐下噤若寒蝉的诸将。
“霍城!现今形势如何?!”声音陡然严厉。
一员负责军情的将领即刻出列,躬身禀报,语气沉重。
“禀丞相,霍城目前仍在徐震将军手中,然靖乱军封知安部围攻甚急,日夜不停猛攻,我军伤亡极其惨重,城池多处破损,恐…恐难持久。另据方才接到的紧急军报,金寨…已失守。纪元嵩亲率联军主力大军抵达,蒙骜将军兵力悬殊,力战不敌,已…已退返裕安。”
坏消息接踵而至,一个比一个沉重。
庞涓面色依旧不变,但叩击案几的手指已然彻底停顿,指节微微白。
金寨丢失,静安陷落,裕安东西两翼屏障尽失,门户洞开,整个战略态势骤然恶化,危如累卵!
“报——!”
又一名传令兵带着一身尘土,飞奔入帐,声音急促甚至带上了颤音,
“丞相!紧急军情!靖乱军武阳部攻克静安后,已与纪元嵩所率联军主力成功会师!纪元嵩已传令武阳,命其不必休整,急整军,即日西进,与霍城外的封知安部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意图…意图一举共破霍城!”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倒吸冷气之声!
武阳新胜,兵锋正锐,士气如虹;
纪元嵩主力大军养精蓄锐,气势如虹;封知安部久攻不下,求胜心切,憋着一股恶气。
这三路大军若形成合力,猛攻早已摇摇欲坠的霍城,徐震纵然有三头六臂,也绝难抵挡!
霍城若失,裕安将直接暴露在联军兵锋之下,再无缓冲,魏阳国本动摇!
庞涓猛地站起身,所有伪装的平静瞬间褪去,显露出决断的锐利和身为统帅的滔天威势。
帅案被他的动作带得微微一震。
“蒙骜!”
他沉声喝道,声如金石,不容置疑。
刚败退回营、面色灰败的蒙骜即刻出列,单膝跪地。
“在!”
“本丞相予你精兵十五万!皆为军中锐卒!即刻开拔,星夜兼程,驰援霍城!与徐震合兵一处,据城死守!一步不退!”
庞涓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
“务必给本丞相守住霍城,不得有失!霍城在,则裕安无恙,我军尚有转圜之机!霍城若失…”
他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帐内所有将领,
“尔等…便皆不必回来,以死谢国吧!”
蒙骜深知肩上重担如山似海,猛地抱拳,肃然应道,声音因巨大的压力而微微沙哑。
“末将遵命!誓与霍城共存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庞涓目送蒙骜领命而出,大步走到帐口,一把掀开帐帘。
寒冷的风瞬间涌入,吹动他花白的须。
他远眺着霍城的方向,只见天际阴云低垂,沉甸甸地压在地平线上,仿佛酝酿着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画面一转——
沉重的囚车在官道上吱呀作响,车轮碾过碎石,每一次颠簸都让车内镣铐加身的蓝延煜眉头紧锁。
前后各五十名精锐魏阳骑兵,盔甲鲜明,刀弓俱全,神情警惕而冷漠,将囚车紧紧护卫在中间。
带队统领不时催促,队伍行进度很快,扬起一路尘土。
“快些!丞相有令,需尽快将此重犯押回王都!”
统领的声音干涩而急促,目光不断扫视着道路两侧越来越茂密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