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归来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同会县。
欢呼声、议论声、奔走相告声,在每条街巷、每个角落沸腾。
这巨大的声浪,自然也毫无阻碍地涌入了县衙深处,那座象征着本县最高权力的县令府邸。
书房内,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同会县令徐安正襟危坐,面前摊着一份文书,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他并非在批阅公文,而是在等待。
当一名心腹衙役脚步急促却刻意压低声音地进来,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徐安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
书房门轻轻合拢的瞬间,这位平日里显得谨小慎微、甚至有些懦弱的徐县令,脸上紧绷的线条竟缓缓松弛下来。
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笑意,悄然爬上了他的嘴角。
他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轻轻呷了一口,眼神深邃。
“终于…来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还有一丝压抑许久的谋划得逞的快意。
武阳踏入同会县的那一刻,徐安就收到了消息。
这并非他耳目有多么灵通,而是源于一份提前抵达的书信——一封来自他那位在郢都任职、消息灵通的族侄徐昂的亲笔信。
信中不仅告知了武阳可能微服前来同会县的消息,更隐晦地分析了当前局势,暗示徐安,这位即将执掌整个化州郡的柱国上将军,此行绝非游山玩水,同会县的积弊,尤其是尹文和王策的跋扈,恐怕已在清算之列。
收到信后,徐安的心,如同在沸油中煎熬。
他不是不想动尹文和王策。
那尹文仗着靖州尹家的背景和漆业的垄断,在同会县横行无忌,强取豪夺,欺男霸女,恶行累累,早已引得民怨沸腾。
而王策,这个武阳当初派来主持漆业开、本该成为他助力的县丞,却迅与尹文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甚至隐隐有架空他这个县令之势!
这两人盘根错节,势力庞大,尹家更是徐安绝对招惹不起的存在。
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弟弟也只是一名偏将,没有强大的靠山,没有过硬的背景,贸然与之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自身难保,更可能祸及家族。
因此,这半年来,徐安选择了隐忍。
他闭目塞听,对尹文和王策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某些场合还要违心地替他们遮掩。
这并非懦弱,而是一种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无奈与煎熬。
他深知,自己这顶乌纱帽,乃至身家性命,都系于一线之间。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足以撬动这铁板一块的契机。
徐昂的信,就是这契机到来的信号。
武阳,就是那把足以斩断一切魑魅魍魉的利剑!
所以,当武阳入城的消息传来,当尹文和王策在闹市与武阳冲突的消息如雪片般飞入县衙时,徐安选择了按兵不动。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调停”,更没有第一时间去迎接武阳。
他像一个最冷静的猎人,蛰伏在暗处,看着猎物一步步踏入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需要武阳亲眼看到尹文和王策的嚣张跋扈,需要让这位嫉恶如仇的上将军亲身体验他们的无法无天!
只有这样,武阳的雷霆之怒,才会来得更猛烈,更彻底,更不留情面!
闹市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王策和荆统领兵马的调动,赵玄清铁骑的突然降临…这一切,都在徐安的预料之中,或者说,正是他暗中期待的剧本。
他派出的眼线,早已将现场的每一个细节都传了回来。
当听到王策三人被拿下,听到百姓山呼海啸般的“武阳将军千古”时,徐安知道,自己这步险棋,走对了!
一直压在他头顶的阴云,终于被这位从天而降的柱国将军,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一空!
“来人!”徐安放下茶杯,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多了一份难以掩饰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