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子闻讯赶来时,议事厅里已聚满了人。负责防务的校尉正铺开地图,手指在贺兰山周边的城镇上划过:“齐国的大军分三路而来,东路已烧了我们三个驿站,西路在温北边境集结,中路……中路离贺兰山只有百里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我们的兵力都分散在各个隘口,若是他们三路合围,贺兰山……”
“调兵,把所有隘口的兵力都调回来,守住贺兰山主峰和山口。”二王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指着地图上的桃林方向,“书院里的孩子和老弱妇孺,都转移到桃林后的山洞里,那里易守难攻,还能储存粮食。”
“可殿下,隘口若是没人守,齐国的兵很快就会攻到山下!”校尉急声道。
二王子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的桃林上。秋风卷起一片残叶,落在他的手背上,带着彻骨的凉。“守住人,才能守住贺兰山。”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温北君用性命换来的和平,我们不能让它毁在手里,更不能让这里的百姓再遭战火。”
瑾潼走到二王子身边,将那枚狼图腾玉佩从荷包里取出,放在他的掌心:“巴图不会坐视不管,我已经让使者回去告诉巴图,若是齐国攻来,漠北的援军只要从侧翼夹击,我们就能守住山口。”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厅中众人,“当年镇北将军能守住贺兰山,今日我们也能,只要我们同心协力。”
可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青禾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惨白:“夫人!老夫人……老夫人晕过去了!”
瑾潼和二王子急忙赶往老夫人的院子,只见老夫人躺在藤椅上,手里还攥着那块刻着桃花纹的碎瓷片,脸色苍白如纸。郎中诊脉后,摇了摇头:“老夫人是急火攻心,加上年纪大了,身子本就弱,如今只能慢慢调理,万不能再受刺激。”
瑾潼坐在床边,轻轻握着老夫人的手,指尖触到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忽然想起往年春天,老夫人还能领着草药老者们去山里采药,如今却连起身都困难。她低头看着老夫人攥紧的碎瓷片,那是二王子母亲留下的遗物,也是老夫人对江南最后的念想,若是战火真的烧到贺兰山,这些念想,这些年积攒的温暖,会不会都化为灰烬?
夜幕降临时,贺兰山脚下的灯火稀了许多。往日里热闹的营地,如今只剩下巡逻士兵的脚步声,还有远处山口传来的零星犬吠。瑾潼站在议事厅的窗前,望着远处黑暗中的贺兰山,忽然觉得那座巍峨的山,此刻竟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被战火惊醒。
“在想什么?”二王子走过来,将一件披风披在她肩上,披风上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
瑾潼转过身,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知道他已经连着几日没合眼了。“我在想,当年温北君自尽时,是不是也像我们现在这样,看着自己守护的土地,怕它遭逢战火。”她轻声说,“阿竹今日问我,镇北将军当年是不是很勇敢,我说他是英雄。可若是战火真的来了,我们能不能像他们一样,守住这里的百姓,守住这片桃花林?”
二王子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几分寒意:“会的。我们有书院里的孩子,有窑房里的老师傅,有漠北的朋友,还有这里的百姓,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定能守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桃树上,“你看那棵老桃树,当年中了箭都能活下来,如今枝繁叶茂,我们也能像它一样,熬过这场风雨。”
可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亮起一道火光,紧接着是沉闷的鼓声,鼓声从东边传来,一下下敲在人心上,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惊雷。哨探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殿下!齐国的大军已经到了二十里外的峡谷,他们……他们架起了攻城弩!”
议事厅里的人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还有那越来越近的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瑾潼走到地图前,看着峡谷的位置,那里是贺兰山的必经之路,若是被齐国攻破,贺兰山的山口就会完全暴露。她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桃林,那里藏着老弱妇孺,藏着阿竹和老夫人,藏着贺兰山脚下所有的希望。
“传我命令,所有士兵即刻集结,随我去峡谷迎敌。”二王子拔出腰间的佩剑,剑身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瑾潼,这里就交给你了,若是……若是我没能回来,你一定要带着百姓们往漠北走,巴图会护着你们。”
瑾潼望着二王子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眶热。她走上前,将那枚桃花玉簪从间取下,插进二王子的髻里:“你会回来的,我和老夫人,还有阿竹,都在桃林里等你。”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记得回来吃老夫人做的桃花酥,还有我给你缝的棉袍,还没来得及给你试。”
二王子转身,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翻身上马。马蹄声渐远,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扬起的尘土,在烛火的映照下,像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贺兰山脚下的营地。
瑾潼走到院中的老桃树下,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往日里满是星光的夜空,今日竟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枝桠的声音,像是谁在低声啜泣。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残叶,叶片上还带着秋日的凉意,却早已没了春日的生机。
“姐姐。”阿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人穿着一身小小的铠甲,那是镇北将军当年穿过的,如今改小了给他,“我跟先生说了,我要去峡谷帮二王子殿下,我能射箭,还能帮士兵们包扎伤口。”
瑾潼转过身,看着阿竹挺直的身影,忽然想起他当年在桃林里追着蝴蝶跑的模样。不过短短几年,那个还需要人保护的孩子,如今竟也能拿起武器,守护这片土地了。她走上前,轻轻整理了一下阿竹铠甲的领口:“你要记住,不管生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还有身边的人。”
阿竹点头,目光坚定:“我知道,我要像镇北将军一样,守护贺兰山,守护姐姐和老夫人。”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桃花瓷哨,那是他跟着老师傅学做的第一个瓷器,“姐姐,若是我想你了,就吹这个哨子,你听到了,就知道我平安。”
瑾潼接过瓷哨,指尖触到上面粗糙的纹路,那是阿竹稚嫩的手艺,却带着最纯粹的心意。她将瓷哨放进荷包,与那枚狼图腾玉佩、桃花帕子放在一起,轻声说:“好,我等着听你的哨声。”
阿竹转身跑向营地门口,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瑾潼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忽然觉得风更冷了,吹得她单薄的衣袍猎猎作响。远处的鼓声越来越近,偶尔还夹杂着士兵的呐喊声,那声音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