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灿正清点谢礼时,灵豹忽然竖起耳朵,金甲上的纹路泛起警惕的红光——守渊阁外围的警戒阵有了异动。林恩烨指尖在炉壁上一敲,万心图中代表西角门的光点正闪烁不定:“是考核场的方向,有人闯阵了。”
“考核场?”林恩灿皱眉,“今年的入门试还有三日才开始,怎么会有人提前闯?”他抓起案上的令牌,龙灵火在掌心腾起半寸,“我去看看。”
灵昀已化出狐尾,耳尖扫过窗外的风:“是生面孔,灵力波动很杂,不像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两人掠至西角门时,正见个灰衣少年卡在阵眼边缘,半只脚已踏入考核场的结界,身上的布衣被阵力绞得猎猎作响,却咬着牙不肯退。少年见有人来,非但不惧,反而抬手一扬,三枚淬了冰的石子直逼阵眼核心——那是想强行破阵。
“住手!”林恩灿弹指打出龙灵火,火星撞上石子,冰屑簌簌落了一地。阵力因这冲撞泛起涟漪,少年被震得后退半步,却梗着脖子瞪过来:“凭什么你们守渊阁的考核要设三关九卡?我师父说我够格,我就自己来考!”
林恩灿看他掌心磨破的茧子,又看他腰间别着的木剑——剑穗是用麻绳编的,却系得整整齐齐,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偷偷溜进守渊阁时,也是这副倔强模样。
“考核规矩是给心不诚的人定的。”他忽然笑了,抬手撤去半道阵纹,“想进?跟我来。不过说好,要是通不过第一关的‘心火试炼’,可别赖我没提醒你。”
少年眼睛一亮,拔腿就跟上来,木剑在鞘里撞出轻响:“谁赖谁啊!我叫石九,迟早让你们记住这个名字!”
灵昀落后半步,对林恩灿低声道:“这小子灵力野得很,怕是会搅乱考核场的阵局。”
“野有野的好。”林恩灿回头看了眼石九的背影,少年正踮脚打量考核场的石碑,手指在“守心”二字上摸来摸去,眼里的光比雪后初晴的日头还亮,“当年清玄子师叔不也说我‘野得能掀翻丹炉’么?”
他抬手在石九背后轻推一把,将人送进考核场的第一道门:“进去吧,里头的火,比你腰间木剑磨的茧子,烫多了。”
石九的喊声从门后传来,带着点不服气的颤音:“烫才好!我师父说,真金就得烈火炼!”
林恩灿望着门扉合上,忽然觉得这少年闯阵的动静,比刚才清点谢礼时的暖意,更让人心里痒——就像炉子里刚添了新柴,噼里啪啦地,烧得更旺了。
石九刚踏入心火试炼场,地面忽然裂开道道火纹,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他慌忙祭出木剑,剑身上却无半点灵力流转——原来这试炼场会暂时封住外来灵力,只考修士自身的“心火”。
“连剑都握不稳,还想进守渊阁?”林恩灿隐在暗处,看着石九被火浪逼得连连后退,掌心的水泡破了又起,却始终没松开木剑。灵昀的狐火在指尖流转,随时准备在少年撑不住时破阵:“这小子的执念倒是纯,像块没打磨的顽石。”
石九忽然蹲下,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竟是半块冻硬的麦饼。他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又将剩下的小心包好:“我师父临终前说,进了守渊阁,就能学到治‘寒骨症’的法子,山下的阿妹还等着我呢。”话音未落,他猛地站起,赤手抓起地上的火纹石——那石头烫得能煎熟鸡蛋,他却死死攥着,任由石屑嵌进掌心。
“心有所牵,火自内生。”林恩灿轻声道,只见石九攥着石头的掌心渐渐泛起红光,那是最质朴的守护之心引动的火,虽微弱,却烧得极稳。火纹被这红光引动,竟在他脚边绕出条通路,直通第二关。
“有点意思。”林恩灿转身往回走,灵昀跟上道:“不继续看着?”
“该看的不是他能不能过关,是他心里的火够不够烧到最后。”林恩灿望着考核场的方向,“就像当年师父看我,从不在乎我炼废多少丹,只问我有没有想护着的人。”
回到丹房时,林牧正对着张丹方愁。灵雀衔来的“凝魂草”上沾着露水,他却迟迟不敢下刀:“清玄子师兄说这草性子烈,切多了会毁了整炉‘安魂丹’,可切少了又没用……”
林恩烨用灵豹的地火温着药罐,闻言笑道:“你呀,跟当年的大哥一样,太怕错。”他指了指炉壁上林恩灿初学炼丹时留下的焦痕,“你看,错了也能变成花纹。”
俊宁与清玄子坐在炉边,老仙长们正用灵力梳理万心图的纹路。听到这话,俊宁抬头对林牧道:“炼丹如做人,过犹不及。你只需想着,这安魂丹是给谁炼的——是给那些被噩梦缠着的孩童,他们要的不是多烈的药,是能安睡的暖。”
林牧眼睛一亮,指尖的清灵露忽然稳了,凝魂草在他刀下化作均匀的薄片,落进丹炉时,竟与炉火缠成柔和的光带。
石九闯到第三关时,天已擦黑。最后一关是“问心镜”,镜中会映出最恐惧的事。少年站在镜前,脸色瞬间惨白——镜里是阿妹蜷缩在床榻上的模样,寒骨症作时的痛苦让她浑身颤抖,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放弃吧,”镜中传出诱惑的低语,“你根本救不了她,守渊阁的门槛,不是你这种野路子能跨的。”
石九的木剑“哐当”落地,双手插进头里,指节因用力而白。就在这时,他忽然摸到怀里的麦饼,想起阿妹塞给他时说的话:“哥,你要是怕了,就想想我啃麦饼的样子,我等着吃你用守渊阁的炉子烤的饼呢。”
少年猛地抬头,眼里的泪还没落下,掌心的红光却再次亮起,比之前更盛。他捡起木剑,对着镜子吼道:“我怕的不是跨不过门槛,是没试过就认输!”
吼声落时,问心镜忽然碎裂,化作点点星光,在他头顶凝成“守渊”二字。林恩灿从暗处走出,手里拿着枚暖身丹:“这关过了,算你半个守渊阁的人。明日卯时来传火堂,我教你认第一味药草。”
石九接过丹药,掌心的伤口触到药温,竟微微痒,像是在愈合。他望着林恩灿的背影,忽然喊道:“你是谁?”
“林恩灿。”
少年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将丹药小心收好,仿佛握住了团永不熄灭的火。
那夜,九转金丹炉的万心图里,多了个握着木剑的少年身影,旁边还刻着行歪歪扭扭的字:“为阿妹,为麦饼,为守渊阁的炉子。”林恩灿望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这炉子装下的故事越多,烧得就越旺,暖得就越广。
炉中的龙灵火轻轻跳动,映着新添的纹路,映着传火堂里准备好的药草,映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在守渊阁的晨雾里,暖得愈有了盼头。而那钟声,又一次准时响起,像是在说:这火,这炉,这人间,总会有新的故事,新的人,把暖意接下去,传下去。
石九在传火堂认药草的第三日,终于敢主动开口说话。他捏着株“望归草”,叶片在指间被捻得皱,却还是鼓足勇气问林恩灿:“太子殿下,您说……我真能学会炼治寒骨症的药吗?”
林恩灿正用龙灵火烘干“暖阳花”,闻言抬眸,火苗在他掌心温顺地跳动:“你觉得学不会?”
石九低下头,木剑在脚边蹭出浅浅的印子:“我连字都认不全,丹方上的字像天书……”
“我刚学炼丹时,把‘凝神草’当成‘断魂草’,差点毒死自己。”林恩灿笑了,指尖弹出点火星,落在望归草上,草叶竟舒展开来,露出里面细小的脉络,“你看,草有草的性子,人有人的法子。你阿妹的寒骨症,要的不是多复杂的丹方,是你想治好她的心意——这心意,比任何字都管用。”
灵昀端着药碗走过,闻言接口道:“当年殿下为了给师父炼‘回春丹’,在丹房守了七七四十九天,眼睛都熬红了,丹方上的字被泪水泡得涨,不也成了?”他将碗递给石九,“先把这碗‘暖骨汤’喝了,是用你上次攥过的火纹石熬的,补补你那被烫坏的手。”
石九捧着碗,热气模糊了眼睛。这时,林牧抱着堆丹书进来,灵雀在他肩头整理羽毛:“清玄子师兄说这些书里有治寒骨症的记载,你拿去看,有不懂的就问我——我认字比大哥多!”
林恩烨也带着灵豹过来,灵豹的爪子上托着块木牌,上面刻着“传火堂”三个字,是石九的名字:“从今日起,你就是这里的弟子了。灵豹说,你要是偷懒,它就用尾巴抽你。”灵豹低吼一声,用头蹭了蹭石九的胳膊,倒像是在安慰。
俊宁与清玄子坐在炉边,老仙长们听着这边的交谈,相视一笑。清玄子道:“老东西,你看这光景,像不像咱们年轻时?”
俊宁望着炉中跃动的火焰,万心图的纹路在火光中流转,石九的身影与其他弟子的身影交叠在一起,渐渐融成一片温暖的光:“比咱们年轻时热闹。当年就咱俩守着这炉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石九捧着丹书,忽然跑到炉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炉壁:“他们说,这炉子记着所有人的故事?”
林恩灿点头:“你阿妹的事,它也记着。等你学会炼丹,咱们就一起为她炼药。”
石九的眼睛亮起来,像落了星光:“真的?”
“真的。”林恩灿望着少年,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俊宁递给他丹方时的模样,想起无数个在炉前守夜的夜晚。原来传承就是这样,一句承诺,一颗真心,就能让暖意代代相传,让炉火永远烧下去。
炉中的龙灵火轻轻跳动,映着石九认真读丹书的侧脸,映着众人含笑的目光,映着满壁愈鲜活的万心图。守渊阁的钟声在午后响起,带着新的期盼,穿过同心林,穿过传火堂,像是在说:这故事,这人间,会永远这样,有人倾听,有人接续,在岁月里,暖得热热闹闹,长得郁郁葱葱。
石九认药的第十日,忽然捧着本残破的《民间验方集》来找林恩灿。书页上沾着药汁与泪痕,显然被人反复翻阅过,其中一页用炭笔圈着个方子:“用暖阳花、望归草加极北冰蚕的丝,能治寒骨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