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灿望着远处渐亮的灯火,忽然觉得,所谓“六合同心”,从不是强行拧在一起的力,是像这湖水与星光,像紫苏藤与铁架,自然而然地相互托举,彼此成就。就像此刻,船桨划开的涟漪里,映着六人的笑,也映着这方天地最安稳的模样。
六合堂的铜铃在夜风中轻响,声浪裹着水汽,漫过药圃,漫过丹房,漫过每个被护佑过的角落,温柔得像句未完的诗。
镇水灵珠归位后,玄水阁送来坛百年陈酿,说是谢礼。灵骁抱着酒坛往石桌上一放,封泥裂开的瞬间,醇香漫了满院,连还魂花都似被熏得晃了晃花瓣。
“得配点下酒菜。”林恩烨摸出柄小匕,往院角的鸡窝走去——那是灵昀前几日养的肉鸡,此刻正扑腾着翅膀,被镇煞幼崽追得团团转。林牧笑着拦住幼崽:“别吓着它,等下就成咱们的菜了。”
林恩灿坐在石凳上,指尖转着个空酒杯,看灵澈用符纸折酒壶,灵昀则往灶房去拿腌好的咸菜。暮色漫进院门时,石桌上已摆开碗筷,灵骁用焚天诀的火温着酒,火苗舔着坛底,将酒香催得愈浓郁。
“敬咱们。”林恩烨率先举杯,酒液晃出金辉,“敬这六合堂,也敬往后的日子。”
林牧举着杯子,酒液沾了点在鼻尖,他吸了吸鼻子笑:“敬镇煞,也敬还魂花。”幼崽似懂非懂,用金爪碰了碰他的杯沿,溅出的酒珠落在地上,竟引得紫苏藤悄悄探过片新叶。
灵澈喝了口酒,脸颊微红:“前几日青岚宗捎信,说护山大阵比从前稳了三成,云长老还问林牧啥时候有空,想请他去给弟子们讲讲兽魂阵。”
林牧闻言差点呛着,脸涨得通红:“我……我哪会讲啊。”
“有啥不会的。”灵昀往他碗里夹了块鸡肉,“你怎么练的就怎么说,再让镇煞给他们演一遍,比啥都管用。”
林恩灿看着弟弟窘迫的模样,嘴角噙着笑,却转头对林恩烨道:“明日去趟铁匠铺,把护心镜的边缘再磨磨,上次青岚宗的弟子说,镜背的莲纹有点刮手。”
“知道了。”林恩烨应着,又给灵骁满上酒,“你那焚天诀最近是不是又精进了?温酒的火候比从前匀多了。”
灵骁嘿嘿笑:“前几日炼护魂丹时悟的,火候这东西,跟人心气儿似的,躁了就焦,沉了才匀。”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漫开,从当年破真皇残魂的惊险,到如今药圃里新抽的萝卜苗;从林恩烨打坏的第三十七把刀,到灵澈画废的百张符纸。月光爬上石桌,将六人一兽的影子叠在一处,像幅被拉长的画。
林牧趴在石桌上,听着哥哥们说话,眼皮渐渐沉。镇煞幼崽蜷在他臂弯里,金鳞映着月光,暖得像块小烙铁。他迷迷糊糊间,听见林恩灿低声对林恩烨说:“你看这小子,当年怕生得躲在门后,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
林恩烨的声音带着笑意:“还不是你俩惯的。”
灵昀和灵澈在说紫苏的新种法,灵骁在哼不成调的小曲。林牧往臂弯里缩了缩,鼻尖萦绕着酒香、菜香,还有哥哥们身上熟悉的气息,踏实得让人心安。
他忽然明白,所谓六合,从不是冷冰冰的阵法或丹药,是石桌上的酒,是碗里的肉,是拌嘴时的笑,是每个寻常日子里,这六个人凑在一起的烟火气。就像还魂花总朝着光的方向开,他们也总朝着彼此的方向,把日子过成了最暖的模样。
月光越明亮,六合堂的铜铃在风里轻轻晃,声浪裹着酒香,漫过熟睡的林牧,漫过交杯换盏的五人,漫过这方被温柔守护的天地,像没唱完的歌。
晨光透过窗棂时,林牧是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吵醒的。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林恩烨正蹲在院角打铁,火星溅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星子。
“醒了?”林恩烨抬眼看他,手里的铁锤没停,“灵昀说你昨晚醉得厉害,特意多留了碗醒酒汤,在灶上温着。”
林牧趿着鞋往灶房走,刚拐过墙角,就见林恩灿站在药圃边,手里捏着片紫苏叶,正低头听灵澈说话。灵澈手里捧着本旧书,指尖点着书页:“……就是这里,‘六合归元阵’需六人合力,少一人则气散,多一人则阵乱。”
“所以上次聚灵时总差口气,是因为人数不对?”林恩灿抬头,目光正好撞上林牧,嘴角弯了弯,“醒了?头疼不疼?”
林牧摸了摸额头,老实点头:“有点。”
“活该。”林恩烨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把刚打好的铁钩往墙上一挂,“让你少喝点,偏不听,现在知道难受了。”话虽凶,却转身从柜里翻出个小瓷瓶,倒出粒药丸递给林牧,“灵昀配的醒酒丸,含着。”
灵骁端着盆新摘的青菜从外面进来,见这光景笑了:“哟,小少爷终于醒了?昨儿是谁抱着酒坛说要跟我比酒量来着?”
林牧脸一红,含着药丸嘟囔:“我那是……那是被风吹的,脑子不清醒。”
灵昀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醒了就快来帮忙剥蒜,今天做你爱吃的蒜香排骨。”
林牧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被林恩灿拉住了。他哥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过来——是块打磨光滑的木牌,上面刻着个小小的“牧”字,边缘还缀着圈细细的铜铃。
“昨天看你总摸灵澈的符牌,给你做了个。”林恩灿指尖蹭过木牌上的刻痕,“灵昀说桃木能安神,铜铃响起来,也算个念想。”
林牧捏着木牌,铃铛轻轻晃,出细碎的响声。他抬头时,看见林恩烨正把铁锤往林恩灿背上拍了下,低声说着什么,林恩灿回头瞪他,眼里却全是笑。灶房里,灵昀的铲子敲着锅沿,灵骁在哼跑调的小曲,灵澈翻书的沙沙声混在其中。
阳光穿过院子,把六个人的影子叠在青石板上,像朵慢慢舒展的花。林牧把木牌塞进衣领,冰凉的铜铃贴着胸口,暖得恰到好处。
(半年后,深冬)
六合堂的屋檐挂着冰棱,像串透明的玉坠。林牧踩着木梯,把最后一串红灯笼挂上横梁,转身时差点撞翻身后的炭火盆,被林恩烨眼疾手快地扶住。
“毛躁样还是改不了。”林恩烨把炭火盆往墙角挪了挪,指尖碰了碰林牧冻得红的耳朵,“刚烧好的姜茶在灶上,去捧一碗。”
林牧吸了吸鼻子,瞥见堂屋里的热闹——灵澈正教灵骁写春联,笔尖蘸着金粉,在红纸上划出“平安”二字;林恩灿蹲在地上,和灵昀凑在一起贴窗花,两人为“喜鹊登梅”还是“年年有余”争得面红耳赤;林恩烨刚转身,就被灵澈塞了支毛笔,逼着在横批上补了个“福”字,笔锋偏硬,倒添了几分英气。
“过来。”林恩烨朝他招手,把写好的“守”字递过来,“最后一笔你来补。”
林牧握着林恩烨递来的笔,墨汁在纸上晕开时,忽然想起半年前那个攥着兽魂幡抖的自己。那时总觉得“守护”二字太沉,如今看着满屋红影,听着灵骁被灵昀挠痒的笑声,忽然懂了——所谓守护,不过是把“我们”刻进每个寻常日子里。
他笔尖一顿,在“守”字末尾添了个小小的勾,像只蜷起的猫爪。
林恩烨看着那笔,忽然笑了。窗外的雪落得轻了,六合堂的灯笼在风里晃,把六个人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幅会动的年画。
青岚宗送来的混沌炉,被安置在六合堂后院时,像块不起眼的黑铁疙瘩。炉身布满古朴的纹路,却蒙着层灰,任凭灵骁用焚天诀的火烤,灵澈用符纸擦,都没半点反应。
“这炉子怕不是块废铁?”林恩烨用刀柄敲了敲炉壁,出沉闷的响声,“云长老还说是什么上古神器,能炼‘破界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