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她将沈佑召来,嘱咐道:“去问问易晏,听凤箫其余人的下落。他若不答,就给他用刑,用到死为止……尸体处理干净,去官衙报个失踪,然后给师慎说一声,不必来回我。”
“……是。”
“把落灯花派去看着师慎,少让他进上清苑。”
“是。”
“……去办吧,我最近不会回来了,你和……和上次那位女官照看好这边,有什么事,来公主府寻我。”
沈佑应下:“郡主放心。”
姜阳点点头,上了马车。待马车行至街角,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往外看了一眼。
上清苑门口已空无一人,下一瞬,大片青苔在眼前蔓延开,隔断了她的视线。
……物是人非。
丧仪虽然推迟了,但公主府里,已经挂起了白幡。
陈元微独自在后院调香,脸上瞧不出悲喜。见姜阳来,她将手里的研钵端到她面前:“来瞧瞧,如何?”
姜阳凑近嗅了嗅,皱眉:“苦,好苦。”
“欸?”她愣了一瞬,自己闻了闻,“……苦么?不苦呐。”
“苦,”姜阳在她对面坐下,肯定道,“比褚太医开的药都苦。”
“……你这孩子,”陈元微嗔笑着看她,“怎么今日才想起来见我?”
“生病了。”
“因为你父亲吗?”
“嗯,”姜阳点头,转而道,“母亲不难过么?”
陈元微回答得干净利落:“不难过。”
“……为何?”
“因为他在我心里,已经死过不下几千几万次……早就习惯了。”
“……”
姜阳没明白,纠结半天,还是追问道:“母亲……此话何意?”
陈元微看她一眼,边将松木丢进研钵,细细研磨,边开口道:“我与你父亲成婚时,他才十七岁……婚后第二日,他便随你舅舅出征去了。”
“你舅舅很喜欢他,两个年轻人,野心勃勃,总是能一拍即合。因此,自那之后,我与你父亲便聚少离多……”
说到这里,她停下动作,将研钵凑近鼻子嗅了嗅,才继续道:“只是战场上刀枪无眼,他每次回来,身上都是新伤叠旧伤。我那时也年轻,沉不住气,总担心他哪日死在战场上,整夜整夜地睡不好,梦里也全是些血肉模糊的场景……”
“一次两次,八次十次,百次千次……他总在我的梦里死去,以各种惨烈的方式。我也总在梦里哭,在梦里替他敛尸,在梦里为他守丧……时间久了,就不害怕了。”
平静地说完这么一大段话后,陈元微看向盯着她瞧的姜阳,微微一笑,再次将手中的研钵递到她面前:“闻闻,这次呢?”
姜阳乖乖凑近,依旧摇头:“苦,还是很苦。”
“……欸?真是奇怪……”
陈元微捧着研钵,自己闻了闻,点头:“……是有点苦。”
她将研钵里的所有东西都倒出去,拿着小刷子刷刷刷,然后放了新的香料进去,慢慢研磨。
看她这般模样,姜阳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便想着问些别的。
可下一瞬,陈元微忽地舒了口气,语调轻快地开口:
“……这回好了,我这辈子,都不用再担心他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