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满脸疤痕、眼带凶光、须皆白的落魄老头,是谁?
李承泽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抬手,镜中的老头也抬手。
他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一个平日里安抚人心的温和笑容。
镜中人却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特制药水染黄的牙,笑得像个即将劫道的山匪。
这……
“如何?”
权景瑶拍了拍手上的浮尘,不知何时已退到一旁。
正抱着臂,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眼眸里,难得地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满意,随即又恢复了清冷。
李承泽喉咙干,对着铜镜,僵硬地抬手摸了摸脸上那道从眉骨贯穿到嘴角的“疤痕”。
指尖传来的,是粗糙、凹凸不平的触感,竟与真正的陈年旧疤一般无二。
他张了张嘴,半晌才从那张陌生的嘴里,挤出几个干涩的字眼。
“神乎其技……”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那就好。”权景瑶将那些瓶瓶罐罐和人皮面具的边角料,一丝不苟地收回那个靛蓝色的小布包里。
淡淡提醒,“记住,进城后不可用皂角、胰子一类的东西洗脸,温水擦拭即可,也别用力搓。”
不然就露馅了。
“明白。”李承泽郑重点头。
他现在对这张脸宝贝得很。
权景瑶收好了东西,直起身,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衣袍上。
那是一身质地上乘的云纹锦袍。
虽是常服,却也看得出价格不菲。
与镜中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格格不入。
她没说话,只是走到帐篷一角,拎起一个粗布包裹,打开,在里面喷喷洒洒。
捣鼓了好一会儿,才用三根手指拎起,扔了过来。
“换上。”
李承泽接住包裹。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洗得白、边角都起了毛的短打劲装,还带着一股子尘土和汗味。
“……”李承泽的脸皮忍不住抽了抽。
这味道也太逼真了!
权景瑶淡淡开口:“一个落魄的镖师,总不能穿着绫罗绸缎。”
李承泽认命地开始换衣服,那股子混合着汗味和尘土的酸爽气味,熏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他一边套上那件洗得白起毛的短打,一边忍不住嘟囔:“嫂夫人,你这……准备得也太齐全了,真是费心。不如好人做到底,给我这新身份,赐个名吧?”
权景瑶将她的靛蓝色小布包系好,重新揣入怀中,这才转向他。
“赵大有。”
“什么?”李承泽动作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
“凉州人士,赵大有。”权景瑶面无波澜地重复,“早年走镖,如今在城里靠给人看家护院混口饭吃。记住了?”
权景瑶甚至拍给了他一张皱巴巴的路引。
赵……大有?
李承泽嘴角狠狠一抽。
这名字,真是朴实得令人指!
从风度翩翩的朝廷命官,到土得掉渣的糟老头赵大有,这中间的鸿沟,让他一时有些难以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