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一梦南柯,那宋正平梦中与他作别。梦醒,饶是一个怅然若失。
然,梦便是梦,也说不出个好坏来。便没让人传起居官员来记下。只是呆呆了望了那矮几上的笠盏凉茶,念那正平在时的过往。
天青釉的笠盏虽是个华丽无比,然,盏内茶水却是个无温。冷冷的让人看了有些个伤怀。
黄门公听得暖阁内响动,见是官家已醒来,且是个呆呆的看了桌上无话。
见官家面上不爽,便悄然招呼了宫人捧来瓜果茶点搬了进去。
黄门公垂手站在那官家身边支派那些个人等。
然,见那官家面上不缊,倒是也是猜不得他的心思,只得打起精神提起万般的谨慎,小心的伺候了。
听那管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来。望了窗外空林筛了阳光,洒在那雕刻靡繁,贴金镶银的隔门之上,且是个摇摇曳曳,光怪陆离。
见官家先看矮几上的茶盏,又看那隔门,却也是让一旁伺候的黄门公有些个迷茫。饶是猜不透这官家的心思。
便自衣架上拿了件水獭皮的皮裘搭在官家的身上,又转身将那隔门拉开。
门开,一阵回风飘雪,饶是与人一个爽朗。
见院内白沙残雪,空林黑石,夕阳余晖照了,便是一片让人无我的禅寂。
官家盘腿而坐,斜倚了矮几,拿了茶盏却是不喝,只用了手指在那茶盏沿口摩擦。眼神却是一个空洞洞的望那隔门外的黑白。
见黑石上一饼苔藓枯黄,托了那白雪盖顶的天青三足洗,与那黑黄两色之上,一盖残雪之下的那一抹湛蓝,更显一个清澈无尘。
夕阳下,雪花晶莹,无声间,溶成水珠,染了残阳余晖,沿了天青釉色留恋了不肯走,然却是一个匆匆,便流淌而下。
沉沉心思,便随那天青笔洗上的水珠落下的动静之间,舒缓了许多。
旁边宫人忙碌且无声的收拾。
然,那些个堆积在矮几上的奏、折、疏、文倒是个不敢妄动,便递了眼色问那黄门公。
见黄门公摆了一下手,宫人这才将那奏折收拾干净。
官家停了手指在那茶盏沿口摩擦,将茶盏轻轻的放在矮几之上。然那眼,却不忍离那天青三足洗片刻。
黄门公省事连忙起了铁壶,沏了热水与茶壶。上前悄声将那茶盏斟了七分去。
却听得那官家叹了一声,懒懒的道:
“茶凉了……”
此一声饶是让那黄门公一惊,心道,你瞎啊,我刚倒的热水耶!这么会子就凉了?你丫冰箱冷冻层啊!
心下这般想了,却不敢说,只能自顾又摸了一下那茶盏,倒是有些个微微烫手。且不解了喃喃道:
“不凉啊?”
官家听着老媪话来,便回看了他一眼。见他这一脸的懵懂,倒是被他气的“扑哧”一笑。
黄门公见了这笑,且是尴尬,只得傻傻的赔了笑脸去。
官家捧了那茶盏在手心里暖了手。眼睛却又看向隔门外,那残雪夕阳下的黑石白砂。
口中喃喃道:
“尚有温,温茶养人也。”
那黄门公听了心下一惊。直到这会子才明白这心思活泛的要命的官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此语有典,崇宁年“星官惑政”太史局郎中程远遭贬,逐出京城,于汝州。
官家虽不忍,却碍于朝中蔡京一人独大而不得不为之。
时,心绪烦闷而染风寒,御太医宋正平请脉宫中。遂言及此事,正平答曰:“尚有温,温茶养人也。”
此乃彼时君臣对答之语。
正平一句双关语,解了官家郁闷愁。当时,黄门公在侧伺候,宋正平此话,那黄门公自然是记得的。
然,如今听得彼时正平之语自官家口中而出,便是一个心神不宁。
怎的?
倒是方才得到消息,宋正平卒于姑苏。此时官家又言“尚有温,温茶养人”且不知如何应对。心道,茶有没有温,姑且不说,那宋正平却是已经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