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线电话再次响起,曹辛夷的声音传来:“十点的战略会,大家都到了。你……需要推迟吗?”
“不用,我马上来。”
龙胆草将东西仔细收回文件夹,锁进抽屉。起身时,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绿地上有几个老人正在打太极,动作缓慢如时间本身。
他知道,有些对话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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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零三分,战略会议室。
长桌边坐满了核心团队:姚浮萍正用平板调取数据模型,姚厚朴在本子上画着什么,九里香在翻看一沓员工调研报告,曹辛夷坐在龙胆草惯常位置左侧——这个座位安排从三年前一次危机会议后固定下来,无人质疑。
“开始吧。”龙胆草落座,“今天三个议题:上市后季财报预估、‘五彩绫镜’海外落地时间线、以及……人才梯队的可持续性。”
前半程会议是典型的高效推进。数字、图表、时间节点、风险预案。姚浮萍汇报了系统负载测试结果,姚厚朴演示了新的加密模块,九里香列出了未来半年关键岗位的继任计划。
直到最后一个议题。
“关于林晚的正式岗位调整。”九里香将一份文件推至桌面中央,“她本人提交的申请是:转入新成立的‘科技伦理与公众对话部’,职级定为高级顾问,直接向董事会负责,不参与日常运营管理。”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她确定?”姚浮萍最先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非常确定。”九里香说,“我和她深谈过两次。她认为自己留在核心业务部门,无论对团队还是对她自己,都是一种负担。而新部门需要她这样的人——既了解技术黑暗面,又亲身走过救赎路径。”
姚厚朴小声说:“但数据安全审计那边需要她……”
“她推荐了两个人。”九里香调出两份简历,“都是她这两年在公益项目中掘的年轻人,背景干净,技术扎实,最重要的是——都对‘技术向善’有近乎执念的信仰。”
曹辛夷一直在记录,这时抬起头:“新部门的预算和架构呢?”
“在这里。”九里香分另一份文件,“初步构想是扁平小团队,重点做三件事:一、科技伦理内训,从新人入职开始贯穿;二、公众科普,用普通人听得懂的方式解释数据权利;三、行业倡议,联合其他公司建立自律标准。”
姚浮萍快翻阅着文件:“第一个项目是‘透明算法工作坊’?”
“对。林晚提议,邀请用户代表、技术团队、伦理学者三方坐在一起,共同拆解我们的推荐算法。全程录像,剪辑后公开。”
会议室里有人倒吸一口气。
“这风险太大。”一位财务总监出声,“算法是我们的核心优势……”
“也是公众最不信任的部分。”曹辛夷平静地接话,“如果不敢拆开给人看,所谓‘信任’就是空中楼阁。”她看向龙胆草,“我支持这个方向。但需要严格的法律和公关预案。”
所有目光投向龙胆草。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窗外。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天台花园的一角——几个行政部员工正在测量场地,为婚礼做准备。
“通过。”他说,“但加一个条件:第一期工作坊,我和曹总亲自参加。”
九里香点头记下。
“还有一件事。”龙胆草从公文包里取出父亲那张照片的复印件,推到桌子中央,“今天早上,我得知了一些关于我父亲的往事。”
他简短讲述了“晨星计算机服务社”的故事。当他说到“他坚持只做软件,认为那才是未来”时,姚厚朴轻轻“啊”了一声。
“1987年……那是个人电脑刚起步的时候。”姚厚朴眼睛亮,“他们做的是什么软件?”
“不清楚。”龙胆草说,“孟姨只知道,最后因为资金和理念问题,项目夭折了。”
姚浮萍拿起照片仔细端详:“这张照片……背景里那个机器,是IBmpcxT?他们当时用得起这个?”
“应该是租的。”龙胆草说,“钥匙还在我这里。”
会议室陷入一种奇特的沉默。这些在数字世界里构建帝国的人,此刻共同凝视着一张来自模拟时代的影像——那些模糊的面孔,笨重的机器,一个夭折的梦想。
“您想找到他们吗?”曹辛夷轻声问。
龙胆草沉默良久。“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也许找到了,也只是几个老人回忆往事。但……”
他看向照片背面那行日期:1987年4月。
“今年四月,是这张照片拍摄三十六年整。”
姚浮萍忽然站起身:“给我钥匙的清晰照片,和那把钥匙的精确尺寸。”
“你要做什么?”
“我有个朋友在旧物修复工作室,擅长复制老钥匙。”姚浮萍已经拿出手机,“如果那把钥匙对应的锁还在这个世界上,也许能找到。”
这个提议如此突兀,又如此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