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太监怀恩连滚爬爬地扑到御阶之下,声音带着哭腔,“龙体为重啊!北疆…北疆定有宵小作祟,陛下万乘之躯…”
“闭嘴!”朱见深的声音嘶哑如同破锣,充满了暴戾与一种被深深刺伤的虚弱。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那股反噬之力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弱,反而如同附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帝王本源!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他通过血枷帝印,清晰地感应到了那具骸骨——刘保——的变化!
那不再是挣扎的复仇之骨,而是一具彻底被他的帝魂怨念所浸染、所掌控的…紫骨骷髅!它正站在居庸关的废墟上,以他的名义,以他的怨毒,强行收束、污染着北疆龙脉最后的残骸!那股力量之霸道、之怨毒,连他这个“主人”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的寒意!
“妖孽…孽种!”朱见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知是咒骂刘保,还是咒骂那失控的力量。血枷帝印传来的感觉极其诡异,那紫骨骷髅仿佛成了他怨念的延伸,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他隐隐不安的自主性!尤其是…当那股精纯的龙魂碎片被帝怨吞噬融合时,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被“反哺”的错觉?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这感觉非但没让他安心,反而让他如同吞下了一只活蛆!
“报——八百里加急!!!”殿外,一个浑身浴血、盔甲残破的驿卒被两个太监架着,几乎是拖进了大殿,嘶哑的吼声带着哭音,“居庸关…塌了!龙…龙影崩天!地裂山崩!钱公公…钱公公传讯…有…有帝骨现世!镇…镇住了地脉!”
“帝骨?!”殿内残余的太监宫女们如同炸了锅,惊骇低呼。
朱见深瞳孔骤然收缩!钱能…帝骨…果然!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呈…上来!”
驿卒颤抖着呈上一个沾满血污的皮筒。怀恩哆嗦着接过,抽出里面一张同样染血的密笺,只看了一眼,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陛下…钱能奏报…居庸关天降灾厄,龙魂崩散…然…天佑大明,陛下洪福齐天!有…有蕴含陛下无上龙威之紫金帝骨自龙陨之地诞生,以煌煌帝威镇压地脉,收束龙魂残骸…关城虽毁,地动已止!此…此乃陛下圣德感天,龙魂虽陨,帝骨永镇北疆之吉兆啊!”奏报极尽谄媚,将紫骨骷髅描绘成了朱见深龙威显化的祥瑞。
“吉兆?帝骨永镇?”朱见深一把夺过密笺,浑浊的眼中血丝密布。钱能这老阉狗,竟敢如此粉饰!那分明是他怨念催生出的怪物!是失控的诅咒!但…奏报中提到的“镇压地脉”、“收束龙魂残骸”…却像一道闪电劈入他混乱的脑海。
反噬…似乎真的在减弱?脖颈血枷的灼痛,似乎被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地脉之力…抚平了些许?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亵渎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若这具承载了他无尽帝怨的紫骨骷髅,真能成为他汲取、吞噬北疆龙魂残骸的“容器”…甚至…成为他嫁接反噬、延寿续命的“外丹”?!
“陛下…”怀恩偷眼瞧着朱见深阴晴不定、时而狰狞时而贪婪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钱公公奏请,是否…是否恭迎帝骨还京,奉于太庙,受万民…”
“不!”朱见深猛地打断,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帝王决断。他死死攥着染血的密笺,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冰冷的光芒。“帝骨…乃镇国神器,岂可轻动!传旨!命钱能即刻以居庸关废墟为基,起‘镇龙台’!以…以帝骨为镇物核心,永镇北疆龙脉!调集工部、钦天监,征民夫十万,不惜一切代价,三个月内,朕要看到镇龙台矗立!另…赐钱能尚方宝剑,节制北直隶诸军,有敢阻挠镇龙台工程者,格杀勿论!再派西厂精锐…不!命汪直亲自挑选心腹幡子,火前往居庸关!名为协助镇守,实为…给朕死死盯住那具帝骨!它吸收的每一分龙魂残骸,它散的每一缕帝威怨念…朕,都要知道!”
“遵…遵旨!”怀恩被朱见深眼中那赤裸裸的贪婪与掌控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下去传旨。
朱见深独自瘫在冰冷的御座上,感受着脖颈血枷处传来的、那源自北疆被污染的龙魂残骸的丝丝“滋养”,嘴角缓缓咧开一个病态而扭曲的笑容。刘保…朕的好“儿子”…你这具骸骨,终究…还是成了朕的“药”!
**转·荆襄遗火**
就在居庸关帝骨镇山河、紫禁城圣心藏鬼胎的同时。
一道玄青流光,如同划破夜空的孤鸿,无声无息地掠过破碎的北疆山河,朝着南方疾驰。流光之中,正是那面容清癯的道人。他宽大的道袍在高飞遁中纹丝不动,澄澈的眸子深处,却映照着下方满目疮痍的大地,掠过一座座因居庸关剧变而恐慌沸腾的城池,最终投向那片被血腥与苦难浸透的土地——荆襄。
数日后,荆襄群山深处。
此地已非刘通当年啸聚的普通山寨,而是深入武当余脉、人迹罕至的险恶幽谷。谷中雾气终年不散,瘴疠横行,毒虫猛兽出没。唯有被朝廷逼得走投无路、怀着血海深仇的荆襄流民遗孤,才会在少数知晓秘径的寨老带领下,遁入这绝地苟延残喘。
谷底一片稍显开阔的乱石滩上,篝火寥寥。几十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蜷缩在火堆旁,眼神麻木中带着深入骨髓的惊惶。他们大多是当年起义军领们的家眷或亲兵后代,侥幸躲过西厂的血洗,如同惊弓之鸟,藏匿于此。谷中气氛死寂,唯有瘴风吹过嶙峋怪石的呜咽,如同亡魂的哭泣。
玄青道人的身影如同融入雾气,悄然出现在谷中一块巨大的卧牛石上,无声无息。他目光扫过下方那些麻木绝望的面孔,最终落在一个蜷缩在篝火最边缘的枯瘦老者身上。老者须皆白,脸上布满刀疤,一条空荡荡的袖管随风飘荡,正是当年刘通麾下亲卫统领之一,赵老蔫。
道人身影微晃,已如鬼魅般出现在赵老蔫身侧。
“谁?!”赵老蔫虽残废,警觉性犹在,独臂瞬间按向腰间锈迹斑斑的柴刀,浑浊的老眼爆出野兽般的凶光。待看清来人那身洗得白的玄青道袍和那双澄澈平静的眼眸时,他浑身剧震,凶光瞬间化为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敬畏!
“玄…玄微道长?!”赵老蔫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剧烈的颤抖。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却被道人轻轻按住肩头。
“故人凋零,不必多礼。”玄微道长的声音依旧清越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目光扫过周围被惊动、投来惊疑目光的流民遗孤,“此地非久留之所,朝廷爪牙,迟早会嗅到血腥。”
“道长…我们…还能去哪?”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抬起满是污垢的脸,眼神空洞,“这天下…哪还有我们的活路?刘大哥…刘大嫂…保儿…都没了…”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刘通夫妇的惨死,刘保的“失踪”,是压在所有荆襄遗民心头的巨石。
玄微道长沉默片刻,目光望向谷地深处那翻涌不息的浓重瘴雾。他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袍袖中,那枚承载着青碧光晕与一点微弱土黄灵光(九边龙魂本源灵性)的种子虚影,悄然浮现。
“活路,不在他方,而在脚下。”道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流民遗孤的耳中,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龙魂虽陨,灵性不灭。山河破碎,脊梁犹存。”
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玄微道长托着那枚青碧种子,一步踏出,身影已没入谷地最深处、瘴气最浓、连毒虫都罕至的绝地——葬龙渊!
渊如其名,深不见底,漆黑如墨的瘴气浓稠得如同实质,翻涌间带着刺鼻的腥臭和蚀骨的寒意。渊壁陡峭如刀削,怪石狰狞,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半掩其间,皆是误入此地的生灵所化。
玄微道长却如履平地,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玄青色光晕,所过之处,那蚀骨瘴气如同畏惧般自动分开。他径直来到渊底最中心,一处相对平坦、却散着浓郁死寂气息的黑色石台之上。石台中央,赫然有着一道深不见底的狭长裂缝,丝丝缕缕更加精纯、也更加阴寒的地脉死气从中渗出。
此地,乃荆襄群山一处地脉阴窍,死气淤积,断绝生机。
“阴极阳生,死极转活。九边龙魂,当于此涅盘。”玄微道长低语,神色肃穆。他盘膝坐于黑色石台之上,双手结印,将那枚青碧种子虚影,缓缓按向石台中央那道地脉阴窍的裂缝!
嗡——!
青碧种子触碰到阴寒死气的刹那,爆出前所未有的柔和光芒!那光芒如同初春的暖阳,带着包容万物、唤醒生机的磅礴道韵,狠狠撞入阴窍之中!
嗤嗤嗤——!
如同滚油泼雪!精纯的青碧生机之力与地脉淤积的阴寒死气猛烈交锋,爆出密集的湮灭之声!整个葬龙渊剧烈震动起来!渊壁上大块大块的黑色岩石剥落坠下,砸入深不见底的黑暗。翻涌的瘴气如同被煮沸,疯狂搅动!
玄微道长面色凝重,指诀变幻如飞,一道道玄奥的青色符文打入青碧种子之中,助其稳住阵脚,引导生机之力深入阴窍核心。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是生与死的逆转,是道法自然对天地绝地的强行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