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的瞬间,老僧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那双温润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爆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仿佛有日月星辰在其中生灭流转!他清晰地“看”到了!看到了朱镜静识海中太祖意念的爆,看到了她本源金芒决绝内敛的壮烈,更看到了那点星火中蕴含的、属于朱镜静自身的、独一无二的涅盘真火烙印与守护意志!
“善!”一声短促而蕴含着无尽欣慰与赞叹的低语,从老僧喉间溢出。他枯瘦的脸上,那深刻的皱纹仿佛都舒展了一丝。
他不再犹豫。点在朱镜静眉心的食指指尖,那点由朱镜静本源透射而来的金芒,被他自身的无上意志引导、包裹。同时,一股温润醇和、如同大地母气般磅礴浩瀚、却又带着佛门无上慈悲的暖流,顺着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如同涓涓细流注入干涸的河床,渡入了朱镜静的眉心!
这股力量,并非直接治愈她破碎的躯壳,也并非补充她枯竭的能量。它更像是一把钥匙,一剂强心针,精准地注入她那因强行点燃本源而濒临崩溃的灵魂核心,注入那点决绝内敛的金芒之中!
轰——!
朱镜静识海深处,那点决绝内敛、即将焚尽自身的本源金芒,在接触到这股温润醇和、带着无上慈悲与大地生机的力量瞬间,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被泼上了最纯净的灯油!
金芒猛地一涨!原本焚尽自身的决绝意志,在这股慈悲生机的滋养与引导下,瞬间生了玄奥的蜕变!焚尽转化为……涅盘重生!守护的意志被无限放大、凝练!
一点全新的、更加凝实、更加坚韧、带着温润生机与淡淡四色光晕的火焰虚影,在那本源金芒的核心,缓缓点燃、凝聚成型!
涅盘真火,不灭之源!
与此同时,这股温润的力量也如同最精妙的引导,顺着朱镜静体内枯竭断裂的经络,极其缓慢地流淌开来。所过之处,并未带来磅礴的力量,却如同春雨滋润龟裂的大地,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暂时稳住了她彻底崩溃的生命体征,吊住了那一口即将断绝的气息。
现实中,朱镜静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如故。但一直萦绕在她身上那股浓烈的死气,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驱散了一丝。她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从之前的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变得稍微平稳、悠长了一点点。眉心那道金痕,也似乎多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温润光泽,不再那么死寂。
老僧缓缓收回了手指。指尖那点金芒已然消失。他枯槁的脸上,疲惫之色更浓,仿佛刚才的渡入耗费了巨大的心力。但他看着朱镜静那稍微平稳了一丝的呼吸,温润的眼眸中,那丝欣慰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不再看朱镜静,缓缓站起身。目光再次扫过周贵妃和她怀中的朱见深,扫过洼地里那些劫后余生、带着敬畏与期盼望着他的伤兵,最后,再次投向那片暂时平静却暗流汹涌的深渊。
“劫波未尽,毒根深种。”老僧的声音沙哑而平静,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此间孽物,乃帝王恨火与域外邪秽媾和所生,扎根龙脉,吸食怨戾,已成附骨之疽。贫僧真言,仅能断其爪牙,暂压其凶焰,无力根除。”
周贵妃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淹没。连这位如同神佛般的老僧都说“无力根除”……那深儿体内的……她不敢想下去,只能紧紧地抱住儿子,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无形的诅咒。
老僧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落在周贵妃怀中的朱见深身上,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幼帝的皮肉,看到了其识海深处那被暂时压制、却依旧如同毒瘤般盘踞的暗红血海。
“稚子无辜,然龙气缠身,已成风暴之眼。”老僧的声音带着悲悯,“其体内旧日残魂,与地底恨火同源,如双生之蛊,隔空共鸣。深渊孽物一日不除,此魂一日难灭,反成其爪牙延伸之桥梁,终将反噬宿主,酿成大祸。”
周贵妃浑身冰凉,牙齿咯咯作响,巨大的绝望几乎将她吞噬。她猛地抬头,看向老僧,眼中充满了哀求和最后一丝希望:“圣僧!求您!求您救救深儿!他……他还是个孩子啊!”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洼地里的伤兵们也面露悲戚与绝望。连这位救他们于覆灭的老僧都如此说,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老僧沉默了片刻。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抬起,越过满目疮痍的钟山废墟,望向远处金陵城的方向,望向更辽阔的神州大地。那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这片土地上无数生民的苦难与挣扎,看到了王朝兴替的烽烟,也看到了文明传承的星火。
“毒根深种,非一人一力可拔除。”老僧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振聋聩的力量,“此孽乃人心之怨戾、帝王之偏执、邪神之贪婪汇聚而成。欲净此土,需以人心为薪,以正气为炉,燃起护国佑民、涤荡乾坤之熊熊真火!此火,非源自九天仙佛,非仗于先祖余荫,当由这芸芸众生,当由这华夏血脉,自省、自强、自行点燃!”
他的话语如同晨钟暮鼓,敲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周贵妃怔住了,眼中的绝望被一种更深沉的茫然和思索取代。那些伤兵浑浊的眼中,也似乎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老僧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气息微弱但已暂时稳住生机的朱镜静,那温润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有期许,有担忧,更有一份沉甸甸的托付。
“此女……”老僧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斟酌着词句,“身负涅盘真火之种,已燃守护之志,乃此劫关键之引。然其躯壳残破,本源枯竭,如残灯将尽,需静养龙脉温养之地,徐徐图之。金陵……已成是非漩涡,龙气被污,怨戾深重,非养伤之所。”
周贵妃立刻明白了老僧的暗示,急切道:“圣僧!只要能救皇姐和深儿,去哪里都行!请圣僧指点!”
老僧微微颔,枯瘦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西北方向。夕阳的余晖在他指尖镀上一层金边。
“西北有山,名曰栖霞。山势清幽,地脉虽弱,却远离尘嚣,受紫金山龙气余荫,亦蕴一丝佛门千年沉淀之清净气。山中古寺,可暂避风波。”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贫僧……早年曾于此结一草庐,或可暂栖。”
栖霞山?古寺草庐?周贵妃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栖霞山离金陵城不远,却又相对独立,山中有栖霞寺,乃南朝古刹,香火不绝。若真有清净地脉和佛门清气,确实比这怨气冲天的钟山更适合养伤。只是……这位圣僧,竟与栖霞山有旧?
老僧不再多言。他缓缓转过身,赤足再次踏在滚烫的碎石上,步履依旧无声,却似乎比来时更加沉重。夕阳将他枯槁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焦黑的大地上,如同一个孤独行走的古老符号。他没有走向任何人,而是朝着废墟之外,那条通往山下、同样布满疮痍的古神道方向,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去。
“圣僧留步!”周贵妃抱着朱见深,挣扎着想站起来挽留。这位老僧是她们现在唯一的依靠和希望。
洼地里还能动弹的几名伤兵也挣扎着想行礼。
老僧的脚步并未停顿。他只是微微侧,温润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昏迷的朱镜静、周贵妃怀中的朱见深,以及这片劫后余生的战场和那些渴望生机的眼神。
“贫僧于此间因果已了,尘缘当断。”他的声音随着脚步远去,缥缈得如同天边的梵音,“前路凶险,诸君……珍重。”
话音落下,他枯瘦的身影已行至一处断墙的拐角。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洗得白的僧衣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身。下一刻,身影没入断墙的阴影之中。
当周贵妃和伤兵们的目光急切地追过去时,断墙之后,古神道上,空空如也。
唯有焦黑的土地上,几点暗红色的、带着奇异金光的血迹,在夕阳下闪烁着微光,证明着那位枯瘦老僧曾经的存在。
他就这样突兀地出现,以无上伟力挽狂澜于既倒,又如此突兀地消失,只留下沉重的警示与一个飘渺的方向。
周贵妃抱着朱见深,呆呆地望着老僧消失的方向,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迷茫涌上心头。圣僧走了……只留下一个栖霞山的去处。皇姐重伤垂死,深儿体内隐患未除,地底深渊毒瘤深种……前路,究竟在何方?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无尽痛苦的呻吟,从她身边传来。
周贵妃猛地低头,只见一直昏迷的朱镜静,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随即,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在周贵妃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右眼瞳孔深处,那代表着混沌真炎源头的四色星芒,并未亮起,依旧黯淡。然而,在那黯淡的瞳孔最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象征着涅盘真火不灭之源的金色火苗虚影,正顽强地、微弱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