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都穿黑衣服,拿快枪。”
“他们会杀俘虏吗?”
“谁知道呢……”
沉默。
然后年轻士兵说:“其实能活着就行。我娘还在等我回家”。
另一个士兵点头:“我媳妇刚生了娃,还没见过爹”。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望着南方,望着那片即将被战火吞没的土地,望着他们曾经誓死守卫、现在却要放弃的国门。
天还未亮,宁远城北门缓缓打开。
第二批迁移队伍开始出城。四万步军,排成四路纵队,沉默地走出城门。
没有旌旗,没有鼓号,只有脚步声、车轮声、马蹄声,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汇成一道悲怆的洪流。
洪承畴骑在马上,立在城门旁,目送队伍经过。
每一个经过的将领,都在马上向他行礼。每一个士兵,都向他投来复杂的目光——有不解,有怨恨,有悲哀,也有……感激。
是的,感激。
感谢他给了活路。
哪怕那是屈辱的活路。
曹变蛟率骑兵队压阵。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眼眶通红。当他经过洪承畴时,在马上深深一揖:
“督师,末将走了”。
洪承畴点头:“保重。”
“督师也保重”,曹变蛟咬了咬牙,“若清廷背信,末将必率部死战,保督师周全。”
“不必”,洪承畴摇头,“若真到那一步,你们各自逃命去吧,能活一个,是一个”。
曹变蛟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点头,策马而去。
队伍绵延十里,在雪原上拖出一道黑色的长龙。
祖大寿策马来到洪承畴身边:“督师,该走了,再晚,夏军探马可能就到了”。
洪承畴最后看了一眼宁远城。
城门洞开,城墙上空空如也。那面飘扬了四年的“洪”字帅旗,已经在昨夜降下。这座大明在关外最后的据点,如今已成空城。
他想起四年前刚来时,满城军民出迎,高呼“洪督师万胜”。
那时,他意气风,誓要挽狂澜于既倒。
四年后,他黯然离去,带着六万残军投敌。
历史会怎么评价?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此刻,他还活着,这六万人还活着。
这就够了。
“走吧。”
洪承畴调转马头,向北而行。
风雪渐起,将他们的足迹渐渐覆盖。也将这座孤城,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中。
而在他们身后,南方的地平线上,夏军的侦察骑兵,已经出现在视野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