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牵着女娲手的少年,脑海里噩梦般的场景始终挥之不去。在那个不知所谓的画面中,知白手持长剑,面无表情地刺穿了他的胸膛。“这个孩子交给你了,以后你替我带着他吧。”剧烈的疼痛跨出梦境,他站在原地,胸口一阵抽痛,凤君下意识拒绝:“我不要。”他承认这一刻,自己有些慌张。五色神鸟在渺渺天际长鸣而过,风把梧桐叶卷到滚滚云海。女娲的视线飘向远处,她神色有些哀伤,自顾自说道:“这里太寂寞了,整个九天神境都很寂寞。”“等他学成,你让他去凡界吧,不管是降妖除魔,还是潇洒人间,总归要比这里好。”凤君低头想了会儿:“好吧。”最后他还是把知白留下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什么。“以后你就住在栖桐殿吧。”他看着知白懵懂无措的脸,脑海中满是淋漓鲜血。知白很安静,他总是默默地坐在门口的梧桐树下。有时候托着下巴,有时候环抱着屈起来的腿,白皙的脸被霞光染得通红。五色神鸟的尾翼扫过,他便轻轻地笑起来。更多的时候,他都很忧郁。后来凤君才知道,原来他是在等女娲。告诉知白真相的那天,他哭了很久。凤君忍不住替他擦了眼泪,把人拉到了怀里,安抚了好一会儿。从那以后,知白便很少坐在那里,而是开始黏着凤君。捡到了神鸟的羽毛要拿给他看,发现了漂亮的花要给他看,读到了有趣的故事要讲给他听。每每这个时候,脑海中的场景和现实的场景来回拉扯,把他搞得头痛欲裂。他挥手打掉了知白手里捧过来的羽毛:“我不是说过你离我远一点吗?”“要是无事可做,就去书房抄书。”他躲开了知白的眼睛,也躲开了脑海中的惨像。只是知白哭了。凤君听着他的啜泣,心里又是另一种煎熬。他有点厌恶自己。毕竟,知白他又有什么错呢?明明胆小怯懦的人那个人是自己。可凤君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索性自我逃避。他变成一直五色神鸟,落在知白的窗边,时常捡来些精巧彩石送与他玩。见到他高兴,凤君心里也畅快很多。但逃避总归不是办法,人间魔族再次复兴。自己要去镇压魔族了。他回到栖桐殿,看着知白的满心欢喜地扑过来,又惶恐地松开。他望向那双被凤凰血浇灌的,黑亮亮的眼睛,脑海中的场景没有变化。在未来的某一天,知白会杀了自己。“走吧,我教你法术。”凤君说。知白不仅很聪慧,而且天资卓越。难怪日后能杀了我,凤君想。不过……如果自己死在了魔族手中,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想到这里,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许期待。死在哪里都行,只要不是死在知白的剑下。可惜事情并没有遂他的愿。他没能死掉。站在无边血海中,他和怀风君说:“我身上有一死劫,我要去人间,受十世苦难或许可以化劫。”怀风君一脸莫名:“什么劫?”凤君没有说话。凡间十世,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他尝遍苦难,在生与死之间,来回走了十遭。等再次见到怀风君,他伤痕累累,身心憔悴。“你身上的劫如何了?”怀风君问。凤君摇摇头:“我要去斩杀大魔。”“你这个样子,怕是会死在那里。”凤君神色淡淡:“死就死吧。”“到底发生什么了?”凤君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也说不清楚。”而他到底也没能死掉。怀风君把他送回栖桐殿,奄奄一息中,他看到知白哭成了一个泪人。和知道女娲去世时一样悲伤,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力气擦掉知白脸上的泪了。他偏过头注视着那双眼睛。脑海里依旧是那把长剑,依旧是满地鲜血,依旧是知白那张脸。胸口猛地泛疼。原来命运并没有丝毫改变。他还是走在这条既定的轨道上。“很久之前,我曾很期待你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知白怔住了:“那现在呢?”凤君心里有些苦涩:“我不知道了。”但是……他想了想,即便如此,自己还是不讨厌他的。那便按照女娲交代那样吧。教他做人,教他法术,再放他离开。他开始带着知白在人间游历。他们见山见水,见人间百态。而知白也终于走出九天神境,见识到了凡界的热闹与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