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辰在璃月的搀扶下,走到那指挥席前,与那光影轮廓相对。
光影的面部,两团摇曳的金色光点微微闪烁。
“汝为持钥者,亦为逆命者。”意念直接对话顾星辰,“然,逆天为何?”
第一个问题,直指核心。
顾星辰没有丝毫犹豫,尽管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起初,为不甘。不甘生而为‘废’,不甘命运操之于‘天’,不甘至亲因‘天道不公’而离散。”
“而后呢?”意念追问。
“而后,见众生皆在枷锁之中。”顾星辰的目光扫过周围的战争遗骸,扫过青叶祭司眼中的泪光,扫过雷枭复杂的神情,“见所谓‘秩序’,实为禁锢;见所谓‘天命’,实为剥削。逆天,非为一己之私仇,乃为……求一个公道,争一份可能。为逝者,为生者,亦为……后来者。”
“公道?可能?”意念似乎带上一丝极淡的嘲弄,“天道运转,自有其理。秩序维护,方有安稳。打破枷锁,可能带来混乱、毁灭、乃至万灵涂炭。此代价,汝可愿负?此罪孽,汝可敢承?”
第二个问题,更加尖锐,直指逆天行为的潜在后果与责任。
顾星辰沉默了片刻。他不是没想过这些,在枯骨长廊见到将军遗骸时,在目睹星骸殿堂惨状时,这种思考从未停止。
“前辈,”他缓缓开口,目光直视那两团金色光点,“若枷锁下的‘安稳’,是以扼杀潜能、收割众生、划定尊卑为代价,那这安稳,不过是屠宰场里的平静。真正的混乱与毁灭,源于不公,源于绝望,源于没有希望。”
“打破枷锁,或许会经历阵痛,会付出代价。但至少,给予了每一个生命追寻自身之‘道’的权利与机会。这罪孽,若因打破不公而生,我愿承;这代价,若为开创可能而付,我敢负!真正的秩序,不应建立在剥夺与恐惧之上,而应源于自由选择下的共识与守护!”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在寂静的殿堂中回荡。
光影轮廓微微晃动,似乎因这番回答而有所触动。许久,第三个问题传来,不再尖锐,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探寻:
“若汝成功,天道变革,枷锁破除。汝待如何?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天’?还是放任自流,回归混沌?”
这是关于最终目的与立场的终极之问。
顾星辰低头,看了看手中裂纹密布、却依旧试图散星光的断剑,又抬头望向这满目疮痍却又承载着无数牺牲的殿堂,望向身边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同伴。
他笑了,笑容苍白,却有一种洗净铅华的明朗。
“我非天,亦不愿为天。”他轻声道,“我只是一介凡俗,有幸(或不幸)持此剑,得此玉,行此路。我所求,非主宰众生之权柄,非制定万物之法则。”
“若有可能,”他目光投向殿堂高处那破碎的、模拟星空的穹顶,仿佛穿透了金属与时空,“我只愿做那撕开黑暗的第一缕光,或者……照亮后来者道路的一盏灯。枷锁破除后,是成为新的主宰,还是陷入混乱,那不是我能决定,也不该由任何人强行决定。那是每一个挣脱了束缚的生命,需要共同去探索、去书写的……未来。”
“我的道,是逆,是争,是开辟。而非……取代。”
话音落下,中央平台一片寂静。
只有元帅披风无风自动的微响,和远处隐约的侵蚀能量流动声。
那淡薄的光影轮廓,静静地“注视”着顾星辰,两团金色光点明灭不定。
良久,苍老的意念才再次响起,这一次,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欣慰,又仿佛叹息:
“答案……不尽完美,但……存有真意。与元帅当年所思……有相似之处,亦有不同。”
“第二项考验,‘启明之问’,通过。”
光影轮廓缓缓抬起一只几乎透明的手臂,指向指挥席后方,平台边缘一处被众多断裂能量柱和破碎仪器半掩的区域。那里,地面微微隆起,形成一个不大的、不起眼的凸起。
“第三项考验,‘触碰未封之棺’。‘棺’就在那里。”意念说道,“触碰它,你会看到……元帅留下的最后信息,也是‘最终遗产’的真正钥匙。但警告依旧有效:路径存在未知干扰与侵蚀。‘棺’本身,可能已被污染。触碰即绑定,再无回头之路。失败,则遗产自毁,尔等……亦可能陪葬。”
“现在,选择吧。”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顾星辰身上。
顾星辰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灵魂的疲惫。他看向那被掩埋的凸起,又看了看同伴。
“你们……”他开口。
“废话少说,顾兄弟。”阿骨打断他,咧嘴一笑,虽然笑容因伤痛而扭曲,“都走到这儿了,难不成看着?”
“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的路,也在这里。”雷枭平静地说道,眼中却有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璃月紧紧握住他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支持。青叶祭司、涟漪、墨羽、幽影、石岳……每个人的眼神都明确无误。
顾星辰不再多言,点了点头。他在璃月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那所谓的“未封之棺”。
拨开断裂的能量柱和破碎的仪器残骸,那个“凸起”显露出来。那并非真正的棺材,而是一个长方形的、通体由某种非金非玉的暗银色材质构成的“盒子”,长约五尺,宽约两尺,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纹饰或接口,仿佛天然生成。但盒子表面,此刻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不断蠕动变化的暗影与锈红混合的污渍,如同活物的苔藓,散出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这就是“未封之棺”?元帅留下的最后信息载体?
顾星辰能感觉到,胸口誓约核心与熔炉核心对这“棺”产生了强烈的、既吸引又排斥的矛盾感应。棺内似乎蕴含着某种与他息息相关、却又极度危险的东西。
他伸出颤抖的、血迹斑斑的手。
指尖,缓缓触向那被侵蚀污渍覆盖的冰凉表面。
就在触碰前的一刹那,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盒子内部的、混合着无尽沧桑与一丝解脱的叹息:
“终于……来了……”
指尖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