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愧疚和巨大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萧烬刚刚复苏的意识。为了救他们…她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月…姬…”萧烬的嘴唇翕动着,出嘶哑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月姬冰潭般的眼眸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寒潭,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随即又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冰冷。她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确认他是否真的清醒。
“萧烬大哥!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礁石的声音带着哭腔般的狂喜,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
“烬哥哥!别说话!别动!”璇玑焦急地喊道,星辰般的眼眸中泪水涟涟,既是喜悦,更是心痛。
萧烬想点头,但脖颈僵硬得如同生锈的铁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全是浓重的血腥味。他想动一下手指,却现全身如同被灌了铅,沉重得无法动弹分毫。只有眼球能极其艰难地转动。
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向璇玑身边。洛桑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盖着厚麻布斗篷,空洞的左眼窝覆盖着珍珠母贝般的薄膜,散着柔和却死寂的光晕。那只仅存的琥珀右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惨白却恢复了一丝生气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她的呼吸悠长而平稳,但萧烬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体内那股曾经澎湃的皇族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如同燃烧殆尽的余烬,只剩下最核心的一点本源在顽强地维持着。而且…他感知到了她意识深处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茫然。
她的眼睛…永远失去了光明…
巨大的悲恸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萧烬的心脏上!比身体的伤痛更甚百倍!为了归墟泪,为了救寒漪…洛桑付出了她的眼睛,她的皇血源光…最终,连光明也…
“洛…桑…”萧烬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干涩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和深沉的痛楚。
“公主她…”礁石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她活着。”月姬冰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重的悲伤,“皇血燃尽,生机枯竭,五感封闭。归墟泪的死寂之力与她残存的本源暂时达成了一种…脆弱的共生。她听不见,看不见,如同沉眠。但…还活着。”她的目光扫过洛桑,又落回萧烬胸口那被深蓝冰魄护罩覆盖的归墟泪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也是。”
萧烬的心沉了下去。脆弱的共生…听不见,看不见…如同沉眠…这比死亡好多少?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再次看向月姬那被冰晶覆盖的断臂,嘶哑问道:“…你的手…”
“无妨。”月姬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失去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冰魄封住,死不了。”
无妨?萧烬看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看着她眼中深不见底的冰冷,巨大的愧疚几乎将他吞噬。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尖锐、穿透力更强的螺号声,猛地从船头了望台的方向凄厉炸响!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紧接着,疤脸那带着哭腔的、变调的嘶吼穿透了船板的阻隔:
“老大——!船!好大的船!龙…龙城的旗!是‘镇海龙楼’!他们…他们堵在前面了——!!!”
“什么?!镇海龙楼?!”老疤头布满刀疤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听到了地狱的召唤!
礁石和璇玑也瞬间脸色剧变!镇海龙楼!那是龙城最强大的战争巨舰!如同移动的海上堡垒!配备着恐怖的龙吼炮和大量精锐!被它盯上,这条小小的采珠船,连塞牙缝都不够!
月姬冰潭般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冰锥!她身影一闪,已出现在船舱破口处,冰冷的目光穿透渐渐散去的薄雾,死死望向船头前方的海平线!
只见在铅灰色的天幕与幽暗血海的交界处,一艘庞大得如同海上山岳的恐怖巨舰,正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静静地横亘在前方的航道上!
巨舰通体覆盖着暗沉如玄铁、铭刻着巨大狰狞龙纹的厚重装甲!高耸如楼的舰艏如同巨龙的撞角,散着冰冷的金属寒芒!三根巨大的、悬挂着破烂黑色风帆的桅杆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最令人心悸的是舰舷两侧,那一排排黑洞洞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炮口!炮口闪烁着暗红的符文光芒,散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毁灭气息!
舰艏最高的桅杆上,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七爪血龙图案的暗红旗帜,在腥咸的海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死亡的宣告!
正是龙城的终极战争兵器——**镇海龙楼**!
而在那巨舰的甲板最前方,几道身披暗金长袍、气息深沉如渊的身影,正如同俯瞰蝼蚁般,冷冷地注视着这条在怒海中飘摇挣扎的破旧采珠船!正是龙城残存的长老!
为的一名面容枯槁、眼神阴鸷的老者,缓缓抬起一只如同鹰爪般枯瘦的手掌。
呜——!
镇海龙楼上,一声低沉、浑厚、如同远古龙吟般的号角声轰然响起!瞬间盖过了采珠船上凄厉的警报!
随着号角声,舰舷那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缓缓转动!暗红的符文光芒瞬间亮起!如同无数只睁开的、充满毁灭欲望的龙眼!牢牢锁定了采珠船!
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山,瞬间压垮了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