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再次被胡舟一顿毫无花哨的狂暴捶打,直揍得筋骨哀鸣,五脏翻腾,终是支撑不住,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与剧痛吞噬,沉沉昏死过去。
这一次昏迷中所感受到的痛苦,比之昨日次经历“打磨”,竟要清晰得多,也漫长得可怕。
意识沉入那冰冷黑暗深渊的瞬间,她残存的感知竟奇异般地被放大,能无比清晰地“听”到自己全身骨骼寸寸断裂、分离时出的细微却密集的“咔嚓”声响,如同寒冬河面冰层不堪重负的连绵迸裂。
能“感觉”到周身主要筋络被那狂暴酷烈的劲力生生撕裂、拉断时引的、传导至灵魂深处的剧烈抽搐与空乏。
能“尝”到喉间不断上涌、无论如何也吞咽不完的、带着铁锈与内脏碎沫腥甜气息的浓稠血液。
痛。
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痛。
深入骨髓、镌刻神魂的痛。
痛彻心扉,痛不欲生!
那是一种将鲜活的血肉之躯从最内部的结构开始,一点点拆解、碾碎、揉烂,又勉强用粗暴的力量重新拼接、粘合的极致折磨。
寻常武者,莫说亲身承受,便是旁观这等酷烈场景,心志稍弱者恐怕都会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甚至武道意志当场瓦解,再难提起半分修行之心。
然而,胡舟在武道一途上的造诣,早已臻至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化境。
这番看似毫无章法、只凭蛮力的狂暴捶打,表面看来凶残暴戾,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苏若雪这具单薄的身躯活活捶打成肉泥。
实则,他挥出的每一拳、踢出的每一脚,其中所蕴含的力量大小、攻击的角度、落点的选择,都经过了精妙至极的计算与控制。
狂暴酷烈、蛮横无理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的是“庖丁解牛”般游刃有余、精准入微的掌控。
筋骨尽碎,却巧妙避开了所有连接心脉、维系生机的要害经络。
痛不欲生,却未曾真正伤及五脏六腑的根本元气,也完美绕开了那些一旦受损便可能导致永久残疾、或是彻底断绝武道前路的致命节点。
除了那令人狂、足以摧毁意志的剧烈痛楚,以及需要时间与珍贵药物来修复的筋骨损伤,苏若雪的性命根基与身体潜能,实则分毫未损,甚至……在这极致的破坏与压迫下,被激、催动着向更深层次蜕变。
不出所料,昏迷不醒、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少女,再次被胡舟用脚尖随意一勾一挑,如丢弃麻袋般,轻飘飘地扔进了茅屋内那个早已重新备好、热气蒸腾翻滚的硕大柏木桶中。
桶内深褐近黑的药液剧烈荡漾,水花四溅。
这一次的“百炼锻骨汤”,气味比之昨日更加浓烈刺鼻,仿佛数十种药性霸道的灵草矿石被投入熔炉共同熬炼,蒸腾出的药雾隐隐透着一股金石被烈火烧熔后的灼热燥烈气息,其间还混杂着某种等阶不低的妖兽精血特有的、挥之不去的腥甜血气。
各种对夯实武道根基、淬炼体魄有着奇效的珍稀灵药精华,在这滚烫而霸道的药力中彼此交融、反应,等待着修复并重塑桶中那具几乎支离破碎的少女娇躯。
……
苏若雪是被痛醒的。
时间已至下半夜,万籁俱寂,连山间昼伏夜出的虫豸鸣叫都显得稀疏寥落。
皎洁清冷的月华,如天河倒泻,透过茅屋顶棚的缝隙与那扇未曾修补的破旧木窗,在昏暗的屋内投下几块大小不一、轮廓模糊的光斑,勉强驱散了些许黑暗。
木桶中药液的温度经过几个时辰的散,已降至温热,但那股随着意识逐渐回归,而排山倒海般汹涌袭来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却未曾减弱分毫。
那痛楚复杂而清晰,时而如万千带着倒刺的细小虫蚁在骨骼裂缝与新生肉芽间疯狂噬咬爬搔,带来钻心蚀骨的麻痒与刺痛。
时而又似无数烧红的钢针,从四肢百骸最深处攒刺而出,要将她的灵魂都钉穿在痛苦的刑架之上。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痛苦闷哼,自她惨白无血的唇瓣间溢出。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酸涩沉重的眼珠,透过氤氲的药雾与水汽,茫然地望向窗外那轮高悬于墨蓝天幕、清辉洒遍群山的孤寂明月。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胡舟那标志性的、如同破风箱拉扯般的震天响呼噜声。
那古怪暴躁的老头子,不知何时已离开了茅屋,去了何处。
“醒了?”
戒中天地,苏清雪那清冷如冰玉相击、不染尘埃的声音适时响起,直接传入苏若雪的心神深处。
只是这一次,那惯常平静无波的声线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方才你彻底晕死过去的那一刻,我与你神魂相连,清晰感知到你的精神意志波动剧烈无比,已至崩溃涣散的边缘。胡舟此种越常理的极限‘打磨’之法,对你如今的身躯与心神造成的负荷,恐怕远你我的想象。你的身体,已在出最严厉的警告。”
苏若雪以微弱的神念回应,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上,勉强扯出一抹虚弱的、带着苦涩的笑意:“清雪,我……心里明白。可我别无选择。无法如你这般,成为真正的、能引气入体、感悟天地的炼气士,这看似笨拙残酷的武道淬体之路,已是我眼下唯一能抓住的、或许可以改变命运的途径。”
她的语气轻柔,却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认命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