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极远处,似乎在地牢更深、更曲折的某个地方,隐隐传来一种低沉、压抑的呜咽声。那声音像是无数冤魂的悲鸣,又像是庞大灵气在某种恐怖力量压迫下形成的、永不停歇的风暴在狭窄通道里奔涌咆哮。它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钻进人的灵魂深处,勾起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每一次呜咽声传来,周围的阴寒之气似乎就加重一分,空气都仿佛在微微震颤。
“呜…呜…呼……”
这声音,就是“蚀骨地牢”永恒的背景音,是绝望本身的低语。
刘周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他艰难地转动头颅,试图适应这极致的黑暗。渐渐地,凭借着小世界磨练出的敏锐感知,他勉强能“看”清一些轮廓。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岩洞,被改造成了囚笼。洞壁粗糙,布满了人工开凿的痕迹和斑驳的暗红色污渍——那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干涸的血液。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将岩洞分割成一个个狭小的囚室。他所处的这个囚室,大约只有丈许见方,角落铺着一层散着恶臭的、湿透的霉烂稻草。空气污浊不堪,混杂着血腥、腐烂、排泄物和一种刺鼻的、仿佛能侵蚀金属的酸涩味道。
他试图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意念刚动,丹田处立刻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那缠绕四肢的诡异紫烟锁链猛地收紧,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凝滞的力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经脉窍穴,瞬间将他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气力彻底打散、冻结!不仅如此,这股力量还在持续不断地侵蚀、消磨着他丹田内那沉寂的本源力量,如同跗骨之蛆。
“哼……”刘周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丝,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更深的忌惮。这紫烟锁链,不仅是物理的禁锢,更是恶毒的封印和缓慢的刑罚!
他放弃了徒劳的挣扎,任由冰冷和剧痛侵蚀着身体。意识沉入体内,艰难地内视。
丹田气海,一片死寂。原本在小世界如同金色海洋般浩瀚澎湃的力量,如今只剩下中心一点极其微弱的、黯淡的金色光点,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那是他本源力量的种子,也是他最后的根基。
而在那黯淡的金色光点深处,一个更加隐秘、更加玄奥的烙印,如同沉睡的星辰,静静悬浮。那烙印的形态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密、流转不息的符文构成,隐约勾勒出阴阳交汇、龙虎相济的古老图腾。这正是他意外获得、助他踏上巅峰、也让他饱受争议的双修功法——《阴阳合和道》的核心烙印!
在小世界,这部功法是他最大的底牌和倚仗,每一次运转,都伴随着力量的狂飙突进。但此刻,在这真界的牢笼中,在墨家小姐那诡异紫烟的强力压制下,这烙印沉寂得如同死去了一般。无论他如何以意念呼唤、冲击,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仿佛这部在小世界堪称逆天的功法,在真界这更加浩瀚、更加本源的力量法则面前,也失去了它的神奇,变得一文不值。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和渺小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身体的创伤,力量的枯竭,功法的沉寂……他就像被剥光了所有鳞甲的困龙,被扔进了这绝望的深渊。
“真元即枷锁…妄动…则…蚀骨噬魂…”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梦呓般的声音,突然从隔壁的黑暗囚笼中飘了过来。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麻木。
刘周猛地一震,艰难地侧过头,望向声音来源的铁栅栏方向。黑暗中,他隐约看到隔壁囚室靠近栅栏的岩壁上,似乎有一些凌乱的刻痕。他凝聚起残存的一点目力,努力辨认。
那并非文字,更像是濒死之人用指甲或碎石,在极度痛苦和绝望中,于坚硬的岩石上硬生生抠抓出来的混乱线条。线条深浅不一,扭曲缠绕,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和怨毒。然而,在那些无序的抓痕旁边,却有几个相对清晰、仿佛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刻下的符号,笔画深刻,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血痕:
**枷锁**(一个锁链缠绕骨头的简陋图案)**真元**(一团混乱的火焰)**蚀骨**(牙齿啃噬骨头的象征)**噬魂**(一个扭曲尖叫的鬼脸)!
这几个符号,如同地狱的箴言,深深烙印在冰冷的石壁上,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无数前任囚徒的最终结局——妄图运转真元反抗,便是加自身灭亡,引来那紫烟锁链更残酷的侵蚀,直至血肉消融,魂魄湮灭!
一股寒意,从刘周的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比这地牢的阴寒之气更加冰冷刺骨。他明白了墨灵那句“享受款待”的真正含义。这蚀骨地牢,本身就是一个缓慢磨灭生命与意志的恐怖刑具!那呜咽的灵气风暴,那无处不在的阴寒侵蚀,那禁锢消磨力量的紫烟锁链……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刻不停地、缓慢地、却无可阻挡地将囚徒推向彻底的毁灭。活着,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绝望吗?
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勒紧。
放弃吗?
像隔壁那位留下血字的前辈一样,在无尽的痛苦和麻木中等待最终的湮灭?
“不!”
一个无声的、却比雷霆更加狂暴的呐喊,在刘周的灵魂最深处炸响!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因为剧痛和虚弱而黯淡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沉寂万古的火山轰然爆!所有的屈辱、痛苦、愤怒、不甘,混合着对力量的极致渴望,如同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咆哮!那眼神,不再是困兽的绝望,而是淬炼于九幽寒狱、只为焚尽一切阻碍的刀锋!锐利!疯狂!带着不惜燃尽自身也要斩破苍穹的决绝!
他舔了舔干裂的、沾染着自己血腥味的嘴唇。那腥甜的铁锈味,此刻不再是衰败的象征,反而像是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点燃了他骨子里最原始的凶性和野性。
“墨家…墨灵…”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与火。
“力量…”意识再次沉入丹田,死死锁定着那沉寂的《阴阳合和道》烙印,以及那被紫烟锁链层层包裹、黯淡欲灭的本源光点。他的意念,如同最锋利的凿子,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狠狠冲击着那无形的禁锢!
烙印依旧死寂。
但这一次,刘周的意念没有退却。那烙印深处,仿佛有一缕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回应了他的疯狂。如同在无尽冰原下,深埋的火种,感受到了上方传来的、不惜焚身的决绝意志。
变强!
不惜一切代价!
这个念头,不再是呐喊,而是化作了灵魂的烙印,燃烧的图腾!
他躺在冰冷、污秽、散着死亡气息的地面上,如同蛰伏的凶兽,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远处,那灵气风暴的呜咽声依旧低沉地回响,如同为这头刚刚苏醒的凶兽吹响的、通往毁灭或是征服的战号。
……
千翠凝碧园深处,一座完全由散着温润青光的灵玉雕琢而成的精致小楼内。墨灵斜倚在一张铺着雪白异兽皮毛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颗流光溢彩的蓝色晶核——那正是从被刘周撞断的蓝晶蕴灵木中提取出的木灵精华。
她神情慵懒,眼神淡漠,仿佛之前处理刘周的事情,不过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突然,她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
那双如同寒潭秋水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涟漪。她秀气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她清晰地感应到,自己施加在那下界蝼蚁身上的“缚灵紫烟”,似乎被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触动了一下。那感觉极其隐晦,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尘,若非她对自身力量掌控入微,几乎会忽略过去。
不是挣扎。不是反抗。那蝼蚁的力量已被彻底锁死,不可能撼动紫烟分毫。
那是一种…奇异的共鸣?或者说…吸引?
墨灵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自己腰间悬挂的那枚温润剔透的紫色玉佩上。玉佩中心的墨家徽记,在楼阁内柔和的光线下,流转着内敛而尊贵的光泽。
“奇怪…”她红唇微启,低不可闻地自语了一声,清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疑惑。“那虫子体内…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却又…古老的气息?”
那气息一闪而逝,隐晦得如同幻觉,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奇异律动,竟让她腰间这枚以家族秘法温养了多年的本命灵佩,都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同源般的感应。
她缓缓坐直了身体,慵懒之色尽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玉佩表面,陷入了沉思。蚀骨地牢的方向,仿佛隔着厚重的岩石和空间,投来一缕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异样气息。